chapter24.情人
chapter24.情人
边月过了一个很开心的周日,因为闫森。一个气质品味收敛,真实、聪敏帅气的男人,边月觉得还是要恋爱,她需要靠着和其他人建立起社会关系来增加自己和地心之间的引力。
不过周内很不愉快,李晨豪事件的最后审判来了。
边月一大早晨会刚结束就被叫去校长办公室,李晨豪不在,他妈妈和爸爸还是第一次见面的座位和姿势,校长在上位坐着,李晨豪爸妈对面坐着局里来的人和杨主任。
边月在敲门进来前给闫森发了个消息:“今天天气不是很好。”
其实她想说:“我有点想你。”
局里的人把询问学校学生、老师以及个别家长之后得出的对边月的品德的结论说了一遍:“边老师是个爱岗敬业的好老师,在自己的教学任务上也没有懈怠过,学生成绩理想,学生评价也挺高的,至于那天的事情,她的做法确实是有问题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学生,表现出什么样的状况,我们做老师的还是需要耐心引导,每个孩子都是白纸,我们在他身上施与了什么样的教导他就会长成什么样的人。”
“至于孩子的爸妈,这个教养的责任不光是老师,家长也要扛起来,光靠一方面的作用,孩子成不了才。”
李晨豪的妈妈只咬住一个点:“领导,我的孩子不愿意来学校,孩子害怕得彻底厌学了。”
校长开口:“是不愿意来,还是不好意思来。你放心大胆的跟孩子说来了老师不会把他怎么样,他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我给他解决。”
边月站在靠门的正中间位置,她想起法庭上审判犯人的场景,举证人在两边,犯人被押在中间,正中的上位是判官,他要是下了令,她的脑袋就要被扔进铡刀。
她掏出手机,把张舒然截屏给她的游戏战绩图翻出来,之前她已经给杨主任发过一次了,对方没有回复。
“李晨豪妈妈,4月11号晚上他还在qq空间里发布了游戏的内容,孩子们反应这不是第一次,他已经耽搁了两周课程了。你真的担心孩子吗?”边月着实痛心。
对方一口咬死:“要是他连游戏都完全玩不了了,那我今天就不是告你这么简单了,我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安生。”
边月浑身在抖,牙关咬得太紧以至于有点发疼,她握了握手指,不再试图跟她沟通,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顶着成人躯体的小孩,她转头看了眼坐在左边的局里领导,说:“各位领导,这件事是在孩子的多次不当行为下我被激起了坏情绪,用了不当的手段,这个问题从始至终我是承认的,也愿意道歉。但是对于孩子家长所说的孩子因为我的行为的缘故导致了心理问题,我抱怀疑的态度。”
杨主任想制止她的,边月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她用这样的力气反握住杨主任的胳膊,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我还在师大上学的时候,有很多才华横溢、履历精彩的老师,他们总说能看见我们对她教授的学科这么感兴趣,她就觉得那些郁郁不得志可以消散很多,我渴望知识,我也渴望把知识给我的学生,在我的幻想中这是件很幸福的事。”
“可我从教了后,发现并不是这样,周边的一切告诉我,我要施与他们的不是令他们快乐和领悟的知识,而是不容置喙的意志。”边月瞥了眼围在四周审视她的面孔,极其陌生。
以往,她会被这种审视征服,因为那目光是一种麻木的傲慢,他仿佛再说:“就你能。”
但她没停:“两周前,出了这样的事,我很恐惧。你们可能以为我担心的是教职,是职称,不,当然我也没富有到觉得这些无所谓。只是,那一瞬间我最恐惧的是在这样模式的教育下带给我的虚假的所谓权力,我在无意识当中被改变了,而就在我面临着自我心灵上的这种折磨的时候,我背后的学校,又以各种方式来打磨我的意志,直到我今天被带到这个地方经受你们各方面的评判,”她声音从高亢处落下,“这些话是我抱着跟那些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的人同样的勇气说出来的,讲实话,除了授课头一次说这么多。”
边月慢慢平复下来,但她心里举着一把铡刀,她在期待一个,哪怕只有一个对年轻的热血有恻隐之心的人。
空气骤然冷却,持续了近两分钟的沉默。
是大校先开的口:“停课调查是程序问题,这个点你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边月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他们之间横梗着的是一条比代际更深的鸿沟,里面充斥着迷人的自恋、压迫,还有维护旧有秩序的决心。
李晨豪妈妈听校长这么说,来劲:“叭叭这么能说,就是想推卸责任。”
边月侧身看她:“你与其给孩子捏造心理问题,不如带他去医院的行为科看看。”
“你阴阳怪气,是不是说我儿子有毛病。”李晨豪妈妈很激动。边月想说你儿子的病还没你的重,但是她忍住了,她不想冲突升级给自己再增加更多的麻烦。
校长要顾大局,打圆场:“家长你坐,别站着。现在年轻人都这样,同理心,包容心不比我们那个时代,这也怨不着他们,时代太好了。”
“只要绝对的公平,谁能做到绝对的公平,一点小事心里不平衡,心胸不宽广,格局不大。”
“现在就业形势这么紧张,我们的教师每个月还能领着按月到账的工资更要懂得感恩,格局打开,要全心全意为学生着想。”
局里来的人适时插话:“孩子家长,这事闹得舆情很不好,边老师也愿意道歉,校长也给你们承诺了,我们就点到为止,配合局里和校方工作,赶紧让孩子调整好状态来上学,这个阶段可耽搁不起。”
边月心里的那把铡刀彻底落下,她有点呼吸困难,脸涨红着笑了下。
最后的安排是,边月书面加当面道歉,局里受命学校发布情况通报,事情已妥善处理,感谢社会各界对学校教育的关心和监督。
下午,边月就递了道歉书,印着学校大名的红色田字格稿纸上她写了整整五页。里面只有两句是出自她所想:“李晨豪,如果把这件事拉长到你的整个人生脉络上来看,无足轻重。我没有给予你足够的耐心,真心致歉。可我又惶惑你的过去和未来,你是你,还是你父母精神垃圾的排泄物,我不得而知,也无法治愈。”
其余全是网上抄来的套话,本来他们想要的就是态度,五页纸够态度了。边月递道歉信的时候已经是五点,起了一阵风把院子里的海棠和柳树吹得摇摇晃晃,柳絮纷飞像雪。
她在大校要进行语重心长的再教育前提了要求:“我需要一周的假调整。”
“你这段时间还没调整好。”他的手机一直有来电,挂了又亮,边月出去等他接完电话后再进去,重复,“我需要一周假调整。”
“你们这些孩子,一点点挫折都受不了,一辈子要当个孩子吗?”他放下手里的手机,肯直视边月了。
边月继续:“我需要一周假调整,觉得很压抑。”她没出声音,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大校还试图说服:“先把眼泪擦了。”
边月也不动,继续重复:“我需要一周假调整。”眼泪继续往下滚,惹得对方心烦。
“好了,好了,我会考虑。”他重新拿起了手机。
边月不走,继续:“我需要一周假调整,这件事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没法正常上班。”眼泪没有收敛,有些砸在手背上。
校长站起来:“去杨主任那批假。”
“好。”边月从他的皮沙发边的红木茶几上抽了两张纸,垫在眼角,止住泪水,“谢谢领导体谅。”
出了校长办公室,边月直奔德育处,杨主任电话确认后签了假,他这会没被毒哑,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们都是这个阶段过来的。这种你忍忍就过去了,也不少你两块工资,犯不着给自己惹麻烦。你也别怪校长,他要考虑的是大局面,现在领导的工作也很不好干的。”
边月在请销假单上写下缘由“治病”,又在签名栏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没有了之前的那份对人的耐心,多了冷漠:“我不是领导,没法体会。”
杨主任面色僵住,边月没等他再说话,关上门走了。
她耗光了最后一点力气,打车回的滨河雅园。风很大,大有浇灌一场春雨的架势,院子里的柳絮被吹成脏兮兮的一团,蜷缩在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