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卦象很准
4:卦象很准
第二日,马车队伍行至落霞谷。刚进入山谷,打头骑马的谢五忽地擡起手,一队人马分散开来簇拥着居后的马车周围。落霞谷两边的山峰气势磅礴,山林中常有野兽出没,附近荒无人烟。车速降下来,沿着蜿蜒的山道缓缰前行。十安眼睛毒,看向远方片刻,悄悄凑近孟九思:“师姐,山石后面……不太对劲。”孟九思揪着帷幔眯眼远眺山石,那一处草木长得更旺盛,可以遮住身形。“距离这么远?”若有人埋伏在那里,冲下来的漫长过程有点浪费先机。“弩箭的射程可以。”玄之道长凝神静气,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指针忽然颠倒的罗盘。“啥玩意儿?”十安挺直腰背,环顾四周后偷笑:“师父真能说笑,弩箭是军方专用,私藏可是要流放三千里的。”他的袖箭是费了好大劲改良完才留下的,就是担心违规被抓。不然以他的眼力,朝廷若是允许民间持有,他早就随身背弓带箭了。玄之道长白了十安一眼,对付他们几个平民百姓,当然用不着出动弩箭。但是官场深不可测,谁知道陈均绎这小子啥背景,得罪过谁,这世道,没啥不可能的。“快,把这板子拆下来!”玄之道长指着十安屁股底下那片绵软的锦绣花垫子。十安虽然将信将疑,却也麻利地动手照着做。“下面有凹槽!”这话刚讲完,玄之道长面露古怪,与孟九思对视一瞬,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鸟叫,车里的三人同时暴起!那是一道不易被察觉的前奏。随后,头顶风雷之声涌动,十安反应极快地踏破凹槽,抓起孟九思的手腕跳至车厢板底,孟九思另一只手同时抓住了玄之道长。无数道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声响砸向马车,四面八方,像是天上下起了箭雨。孟九思飘起的如云发丝差点儿被箭雨扎到。前头马车里,陈均绎绷紧身体,整个人不顾一切地穿窗砸了出去,在箭雨呼啸到达之前,滚落到地上。他不作停留,足尖用力一点,跌跌撞撞冲进山林,迎敌而上。大部分士兵快速跟上,一往无前,仿佛应对起来颇有经验。少部分士兵留在…
第二日,马车队伍行至落霞谷。刚进入山谷,打头骑马的谢五忽地擡起手,一队人马分散开来簇拥着居后的马车周围。
落霞谷两边的山峰气势磅礴,山林中常有野兽出没,附近荒无人烟。车速降下来,沿着蜿蜒的山道缓缰前行。十安眼睛毒,看向远方片刻,悄悄凑近孟九思:“师姐,山石后面……不太对劲。”孟九思揪着帷幔眯眼远眺山石,那一处草木长得更旺盛,可以遮住身形。“距离这么远?”若有人埋伏在那里,冲下来的漫长过程有点浪费先机。“弩箭的射程可以。”玄之道长凝神静气,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指针忽然颠倒的罗盘。“啥玩意儿?”十安挺直腰背,环顾四周后偷笑:“师父真能说笑,弩箭是军方专用,私藏可是要流放三千里的。”他的袖箭是费了好大劲改良完才留下的,就是担心违规被抓。不然以他的眼力,朝廷若是允许民间持有,他早就随身背弓带箭了。玄之道长白了十安一眼,对付他们几个平民百姓,当然用不着出动弩箭。但是官场深不可测,谁知道陈均绎这小子啥背景,得罪过谁,这世道,没啥不可能的。“快,把这板子拆下来!”玄之道长指着十安屁股底下那片绵软的锦绣花垫子。十安虽然将信将疑,却也麻利地动手照着做。“下面有凹槽!”这话刚讲完,玄之道长面露古怪,与孟九思对视一瞬,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鸟叫,车里的三人同时暴起!那是一道不易被察觉的前奏。随后,头顶风雷之声涌动,十安反应极快地踏破凹槽,抓起孟九思的手腕跳至车厢板底,孟九思另一只手同时抓住了玄之道长。无数道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声响砸向马车,四面八方,像是天上下起了箭雨。孟九思飘起的如云发丝差点儿被箭雨扎到。前头马车里,陈均绎绷紧身体,整个人不顾一切地穿窗砸了出去,在箭雨呼啸到达之前,滚落到地上。他不作停留,足尖用力一点,跌跌撞撞冲进山林,迎敌而上。大部分士兵快速跟上,一往无前,仿佛应对起来颇有经验。少部分士兵留在原地围住后面三人的马车,拔出钢刀做保护状。十安用头顶住车厢底板,趴在地上喘息沉重:“师父真厉害!居然能算到是弩箭!”“算到个屁!”玄之道长脸色铁青,像是被人扼住喉咙,刚刚话赶话扯到弩箭,纯属乌鸦嘴罢了。还真敢出动弩箭啊!弩箭都请得动,这背后之人官位不低啊。早知风险至此,他们还不如自己进京呢。“等等!”孟九思用力按住想要起身的十安,压着声音道:“都死光了咱们再出去。”攻城用的弩箭都用上了,这是给谁设下的死局?!如果陈大人是绣花枕头,也得等他们消耗掉对方一些实力,再投入战圈。十安没再挣扎,从小到大他都听师姐的,习惯了,连师父都听师姐的。他匍匐在车底,将远处看到的战况讲给二人听:“陈大人那把剑可真闪,一下一下,轻轻巧巧……”“屁话!说点有用的!”玄之道长被车底板压着腾不出手,不然真想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头顶的箭雨声由大转小,终于停住了。“师父别急,这不正要说嘛,见血封喉,血如喷泉……”十安看得惊讶:“陈大人的功夫不错啊,出手够狠,风采无限……”“对方多少人?”没了箭羽的威胁,孟九思从十安身后挪出半边身子,太远了,她看不真切。十安天生目力强,白天望得远,夜晚堪比猫头鹰:“十几个,都穿黑衣。”其实只要控制住弩箭这个大杀器,危险程度起码降低一半。又等了半柱香的工夫,山坡上兵器缠斗的刺耳声渐渐消失,十安突然钻出车底,迎着下山的人大力挥手。陈均绎握着一把滴血的银剑,寒光闪烁,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杀气走出丛林。身后的谢五小心擎起弩箭,肩膀处衣料破裂,隐有血渍。车底的师徒二人扑扑灰尘,互相搀扶站了起来,孟九思不动声色地将头发重新绾好,扫一眼四周。原先三十三名官兵,目前还剩二十四个。“说过走水路!走水路!这座山形走向有煞气,要不是小九提前发现不对劲儿,老夫真是出师未捷……”孟九思悄悄拽了拽师父的衣袖,玄之道长这才注意到,走近的陈大人瞳仁如深冬冰窟一般阴黑。环顾四周,亦有中箭身亡的士兵。谢五赶忙指挥人查看伤者,清理敌我两边的尸体。他们身后的那辆马车像刺猬似的,从棚顶到车身扎满了歪斜的菱形箭头。若不是想到凿穿车底瞬间躲进下面,车里的人必死无疑。真挺惊险。孟九思呼出一口气,脖子往旁边扭了扭,下意识去看前头另一辆马车的情况,好奇陈大人是怎么做到在强弓硬弩的包围下迎面而上的?结果!不看不知道!前头那辆马车上,居然一根箭羽都没有!孟九思眨了眨眼,又转向他们乘坐的刺猬车看去。相邻的两架马车,一辆崭新如故,另一辆破败散架,简直就像暴雨侵袭下的屋里与屋外。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只射他们?师徒三人睁大眼睛在两辆马车上来回扫视,他们是无名小卒,动用违禁杀器和死士埋伏他们?成本过大了。玄之道长眯起眼睛,看来,请他们进京这件事不是陈大人说的那么简单。“道长,在下于风水所知甚是浅薄,能否请教一二。”陈均绎迎着几人惊愕的目光,沉吟开口。玄之道长背过手,语带讽刺:“出发时卦象就提醒过,走水路平安,大人不信,现在还要老夫说什么。”陈均绎瞥了一眼身后的谢五,谢五立刻支开附近的士兵,留出二人讲话传不出去的距离。孟九思见状,捅了捅十安,伸手指向十步开外的马车:“军队的箭哦,七十文钱一支呢,够吃好几顿羊肉。”陈均绎侧眸看了一眼她,能同时躲过二三十支箭羽的侵袭,事后还能如此镇定,师徒三人比他以为的还要有本事。真是意外之喜。“老天!”十安瞬间被那满车的生活费吸引,双脚不由自主地靠近扎满箭羽的破车旁,“这得多少钱?”孟九思打量几眼,笃定道:“二十七支,差不多有二两白银呢。”鸟鸣嘶耳,旷野的春风掀起陈均绎的衣摆不断翻飞,他迎风而立,神色难辨:“道长可知这一路的荒地,几年前还处处是村落?”玄之道长一怔,不该先解释一下这次遇袭吗?为什么只有他们师徒遭遇到袭击吗!“陈大人要说什么?”玄之道长目视所及一片寂静,远处山坡上野草长至腰间,坟冢无人打理,哪有一点生命迹象。“我们车队走了两日,沿途至少七、八个村落没了,大片土地沦为贫瘠的荒地。别说是村落,就说道长所在的灵州,人人炼丹追求白日飞升。长此以往,国势衰败,北方异族虎视眈眈,南方三十六寨鹰瞵鹗视,再过十年,焉有我大魏立足之地?”
玄之道长更加狐疑,陈大人这番话犯忌讳啊。
民不聊生?就说皇上不作为嘛,一心只想着自己飞升,荒废政务。民间人人炼丹的风气从上至下,还不是朝廷大力倡导进献仙丹有重奖嘛,乌烟瘴气,瞎搞一通。但这些,跟他们遇袭有什么关系?
陈均绎调整身姿,收敛锋芒,毕恭毕敬给玄之道长鞠了一躬:“因为在下的……一些缘故,连累道长受惊了。”俯下身的陈均绎,此刻心里百味俱全。他一直在赌,赌对方再生气,总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在孟姑娘说路途凶险那一刻,他莫名心虚。所以重新交待过谢五,仔细做好师徒三人的保护准备,多派了一倍的人手围住后面的马车。如果这回玄之道长被杀,那日后谁被太子相邀,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小命。陈均绎带齐人马出京,并不十分担心埋伏的杀手。但对方猖狂到出动弩箭,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这场刺杀是警告,对他的警告,对他表明立场支持太子的警告!不管他是谁,选择投向太子,就没有退路。不杀了别人,别人就杀了你。陈均绎之所以没有告知玄之道长进京后面对的险恶局势,一是质疑他们师徒的本事。二来,也担心他们胡思乱想生出变故,中途逃走。不如等进了京,再徐徐图之。可眼下,师徒三人自保的能力大大出乎意料,倒是共谋合力的好帮手。陈均绎直起身,忍下心底的五味杂陈,斟酌道:“实不相瞒,钦天监如今是章天师的一言堂,京城里的大小道士几乎全部附庸章天师,他建立的烧山观一家独大,可修炼的全是歪门邪道。借着这回修建神宫之际,太子命下官选拔一些正义之人,为的是减少劳民伤财,正本清源。”他说的明了,怕吓退玄之道长。说的含糊,又怕没起到什么作用。言下之意,找他们师徒进京是为了跟钦天监跟章天师打擂台。“章益阳那个……”玄之道长在听到章监正升至章天师时,眉头明显皱起,强忍着咬住了即将脱口的“骗子”二字,眼神不屑地瞥向一旁。他年轻时任职过钦天监,与监正章益阳时常爆出冲突。章监正手段非常,对道不同的道友陷害、诽谤、挖坑毫无底线。玄之道长不愿同流合污,斗又斗不过,逼不得已辞去职务。陈均绎看着愤愤不平的玄之道长,心中更加确定找对了人。十安在灵州衙门通过测试后,谢五便已经查到他的师父就是十几年前被打压离去的那批道士之一。那些人中有真本事的不少,关键还都是章天师的政敌。“道长以前任职过钦天监?”陈均绎明知故问。玄之道长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这件事没什么,他想隐瞒的也不是这件事。眼下刺杀上弩箭,总透着蹊跷,至于蹊跷在哪儿,他一时还没想明白。陈大人替太子当说客,是把他们师徒当盟友还是炮灰?玄之道长下意识望了一眼小九的方向,告诉自己一定要特别谨慎,不能有半点大意。“进京后道长师徒的安危,在下会尽力防护周全。”陈均绎这话并非托大,强弓硬箭若出现在京城,那是试图谋反,即便是对家,也不会蠢到在京城里使用弓箭,引起皇帝忌惮。只要不出动弩箭,近身防卫就好办多了。日光照在身上,光亮很盛,玄之道长逆着光端详起陈均绎来。此子身形挺拔,容貌上极其俊俏,刚才一番截杀,证明内里也不比皮囊逊色。只是清隽的面相上自带一股傲然之气,自尊心极强,很难遮掩。不知这份傲气是自负还是自卑所致。有些事情得跟小九商量一下。玄之道长的目光随着陈均绎走远的方向望去,见小九正蹲在马车前,认真抠着土,对同样蹲在地上的谢五哇啦哇啦。“……一大片盐堿地,如果从灵州的洛水挖渠灌溉,这片四万多顷的平原成为沃野,便不再有荒年了。”陈均绎慢慢踱近,听见了这句眼光远大的话,心下高看她了一眼。少女的脸庞白皙如玉,眉宇间藏着不合年龄的庄重气势,究竟是天性使然?还是故意装出来引起关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