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青红皂白
30:青红皂白
沿着御街往南走,不远的岔路旁有条东西走向的大街,街巷里仅有一座占地广阔的府邸,却鲜少有路人打那里穿行。这条街巷中段卧着一株枝叶繁茂的梧桐树,如同守卫在此的巨人庇护着下方的路径。大树的叶子随风吹拂,一半落在街上,另一半落进旁边的府邸。今日风大,树叶翩翩之际露出一抹不协调的飘带,往上仔细看,一坨黄黑道袍蹲在树杈上,正焦急地左顾右望。从大殿香炉失火那会儿,章益阳便借提水的混乱遁走,烧山观内密道纵横,当然走为上策,保住命再琢磨皇上遇刺这事的古怪之处。以章益阳的体力和特征,倘若往京城外面跑,怕是跑不出多远便会被追兵拿下。反而蛰伏在京城,跪抱相爷大腿,尚有一线生机。真是倒了血霉!章益阳伏在树上,心口咣咣跳动,震得落脚在此休憩的鸟儿纷纷飞走。府门开了,开得无声无息,走出一灰色缎面长袍长脸的中年男子,像是知晓树上有人似的,径直走近树荫下站定,也不擡头看,淡淡道:“天热了,还是天师懂享受,知道上面凉快。”“胡总管,您就别打趣本……”现在自称天师已然不合适,章益阳烫了一下嘴:“能否让贫道见相爷一面,今日之事贫道真是无妄之灾,南边那些海盗怎会去而复返——”“天师请慎言!”胡彬出言打断了章益阳,不让他继续往下说,“烧山观是天师的道观,圣上的炼丹宝地,非我族类如何进得去?切莫胡言乱语。”“是,是。”章益阳握着树枝的手有些颤抖,胡总管这是什么意思?要弃车保帅了?他犹不死心道:“只求相爷搭救贫道,贫道愿继续肝脑涂地为相爷卖命。胡总管,您是知道的,为相爷做事,贫道从不问缘由,海盗也好异族也罢,贫道从来都是执行,贫道对相爷的忠心天地可鉴!”“李大将军父子回京了,这次也多亏李小将军,皇上才能平安回宫。”胡彬终于擡起头看了章益阳一眼,这一眼令章益阳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李大将军回来,取代他的人来了。章益阳吃力的咽了下唾沫,忽然盯向胡彬的身后,不敢相信道:“相爷……”胡彬惊讶无比,下意识…
沿着御街往南走,不远的岔路旁有条东西走向的大街,街巷里仅有一座占地广阔的府邸,却鲜少有路人打那里穿行。
这条街巷中段卧着一株枝叶繁茂的梧桐树,如同守卫在此的巨人庇护着下方的路径。大树的叶子随风吹拂,一半落在街上,另一半落进旁边的府邸。
今日风大,树叶翩翩之际露出一抹不协调的飘带,往上仔细看,一坨黄黑道袍蹲在树杈上,正焦急地左顾右望。
从大殿香炉失火那会儿,章益阳便借提水的混乱遁走,烧山观内密道纵横,当然走为上策,保住命再琢磨皇上遇刺这事的古怪之处。
以章益阳的体力和特征,倘若往京城外面跑,怕是跑不出多远便会被追兵拿下。反而蛰伏在京城,跪抱相爷大腿,尚有一线生机。
真是倒了血霉!
章益阳伏在树上,心口咣咣跳动,震得落脚在此休憩的鸟儿纷纷飞走。
府门开了,开得无声无息,走出一灰色缎面长袍长脸的中年男子,像是知晓树上有人似的,径直走近树荫下站定,也不擡头看,淡淡道:“天热了,还是天师懂享受,知道上面凉快。”
“胡总管,您就别打趣本……”现在自称天师已然不合适,章益阳烫了一下嘴:“能否让贫道见相爷一面,今日之事贫道真是无妄之灾,南边那些海盗怎会去而复返——”
“天师请慎言!”胡彬出言打断了章益阳,不让他继续往下说,“烧山观是天师的道观,圣上的炼丹宝地,非我族类如何进得去?切莫胡言乱语。”
“是,是。”章益阳握着树枝的手有些颤抖,胡总管这是什么意思?要弃车保帅了?
他犹不死心道:“只求相爷搭救贫道,贫道愿继续肝脑涂地为相爷卖命。胡总管,您是知道的,为相爷做事,贫道从不问缘由,海盗也好异族也罢,贫道从来都是执行,贫道对相爷的忠心天地可鉴!”
“李大将军父子回京了,这次也多亏李小将军,皇上才能平安回宫。”胡彬终于擡起头看了章益阳一眼,这一眼令章益阳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李大将军回来,取代他的人来了。
章益阳吃力的咽了下唾沫,忽然盯向胡彬的身后,不敢相信道:“相爷……”
胡彬惊讶无比,下意识转过身。
下一刻意识到被骗,奈何晚了,头顶骤降一团团黄色浓烟,逼着他捂住口鼻往旁边跑,再挥手喊人过来,那棵梧桐树上已经不见肥胖身躯。
章益阳跑不远,也跑不动,街头偶尔有行人经过,他惶恐避开,最后跑到实在喘不上气,直接瘫坐在一家商户的屋檐下,心中沉坠。
投靠相爷这些年,表面上风光无限,手握重权,实则每晚都担惊受怕,相爷做的事太不符合常理,他不能问不敢问,甚至都不敢猜想。
这些年,他纵容陷害,收受贿赂,卖国走私,枉顾人命,一桩桩一件件回忆都回忆不完。
章益阳凝望斜上方的日光,不禁落下泪来,当年仰望过星空,后来如何就甘心做一条臭烘烘的走狗呢?
恍恍惚惚,浮浮沉沉。
耳边一众疾跑的脚步声传来,章益阳闭上眼睛,等死吧,跑不动了,又能跑去哪里。
万念俱灰的念头刚刚冒出,头上忽然被什么东西罩住,身体被极不舒适地拖拽进倚靠的店铺里,后脑剧痛之下,没了知觉。
感觉过去了半辈子那么久,章益阳终于又睁开眼睛,此时天色已经变暗,有堵墙立在眼前,他捂着后脑坐起来,见到了这辈子最不喜欢的人。
“孟狗……”章益阳声音沙哑,孟玄之坐在他面前五步远的地方,手中扇子轻轻摇曳。
哼,年轻的时候他便是这般装模作样!
“我就说吧,下手不重,没打坏。”站在玄之道长身边的十安抱着双臂,乐呵呵看着章益阳。
原来,是被这小子劫了,章益阳轻声“嘶”了声。
玄之道长轻蔑地瞧着章益阳,冷哼一声:“你我谁是丧家之犬?若不是我徒儿绑你过来,你早白日升天了!”
章益阳回想刚才的凶险,现在腿还在发软,胡彬分明想灭口,但是为什么?他还不够忠心吗?这些年他忠于相爷多过忠于皇上。
“这是哪里?”他快速瞄了几眼周围,这里是一条狭长的甬道,孟玄之堵住一头,另一头关着门。
“你们打算抓我邀功献给皇上?还是献给相爷做投名状?”
“真伤到脑子了……”十安嘲笑他:“小爷可是从相府门口把你偷来的,岂有再送回去的道理?”
“那……你们打算送我进刑部大牢?”章益阳的话音有些发颤,关进大牢估计也活不到堂审,相爷灭口的手段再熟悉不过。
扇子“啪”的一声合起来,玄之道长心情激荡地站起,用扇子指向章益阳:“费劲弄你来,当然是泄私愤、报仇啊!且不提你以前对我的迫害,就我这手臂的新伤,差点被你派的人当街刺杀!高低也要放你点血,折磨你,就地正法,不得好死!”
“对!凌迟!”十安配合着从腰间掏出匕首,挽起袖子就要上前行刑。
“等等,孟狗,不是,孟玄之!”章益阳双目露出惊恐,他逃命了大半天,滴水未进,眼下头重脚轻,阵阵晕眩。
“你先听我说一件事,保证你改变主意。”
“是你派人刺杀我吧?”孟玄之踢了他一脚。
章益阳一歪,又挣扎着起身:“是…不过,我要说的事……”
“师父,要不让他供认罪行吧,撒一句谎,割一片肉。”十安把刀尖在他黄黑袍上一划。
“你听我说……这事能平了咱们之间的恩怨!”章益阳嘴唇发白,很想就此躺下,可一见孟玄之腰背挺直的气度,咬着牙撑起上半身盘坐。
“狗屁!”玄之道长居高临下:“章益阳你害了多少人!杀你一次都不够赎罪的!你怎么说来着?尸骨无存,挫骨扬灰!”
章益阳闭上眼,心里很清楚,当年贞娘送药,并不是给他的,而是让他转交给孟玄之,他满肚子酸气,自己悄摸摸留了下来。后来皇后诞下小公主,若不是他亲自追出去寻,换做其他人,贞娘根本活不下来。想着孟玄之远走天下,不会再回来,心里才平衡些。
没想到,孟玄之回来了!眼下自己反而成为他的阶下囚!
罢了,如果不赶快去烧山观接出贞娘,她命休矣。章益阳明白,眼下愿意冒险去营救贞娘的人,只有孟玄之。
“孟……玄之,你还记得贞娘吗?”
“你还有脸提贞娘?”玄之道长愤怒地揪住章益阳的领口:“贞娘是不是你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