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36
很少有机会见到裴延失了君子风雅。
他倾身试图抱她,或背她下山时,阿玖捂住嘴笑了好一阵子,弯着一双月牙:“还不确定呢,就算真有了也不用你背,我好好的呢。”
说着,她还转了个圈,裙裾漾开明朗的花。
裴延按住她肩,一句一句追究起来。她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蹦蹦跳跳吵吵闹闹的,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得了。
这话落在阿玖耳朵里却是别的意思,她惊呼一声:“夫君,你说如果一枚鸡蛋不断摇晃,里面的蛋清蛋黄是不是就融合在一起了?那就孵不出小鸡了是吗?”
裴延被难倒了,同时也被妻子这清奇的脑瓜折服,他提议先好好下山,延医请药,听大夫的准没错。
“那好吧。”
总算把妻子稳住,裴延一路上都紧紧牵着她的手。
“疼呀。”
阿玖撅着嘴甩手,不要他牵了,不仅攥得她手疼,貌似还有薄汗,这快入冬了哪里来的汗?
偏过头看他,瞅着那副紧张的模样,算是明白过来。阿玖站在石阶上抱臂凶他:“你只顾着不要伤到腹中孩子,可曾顾着我了?莫非是有了孩子就忘了我?”
跟在两人身后的仆从扑哧一声笑了,这声笑在寂静的山间尤为明显,导致其余人也憋不住笑出声。
见这光景,阿玖也破功了,气咻咻地把袖子一甩噔噔噔往下走。
裴延忙跟上,与她走在同一级台阶,却不再牵手了,而是时不时注意她的动势,免得她一时兴起要去树下捡果子,或是踩一踩落叶。
直至山脚下,登马车,小小的车厢将外人隔绝,裴延才执起阿玖的手,团在手心里揉了揉。
“抱歉,是我不好。”
阿玖的手软软小小,却能够一己之力扛起整张罗汉榻,如今却被他这个体弱之人给攥疼,裴延汗颜,把她搂在怀里,一下又一下给她揉手。
“我怎会有了孩子就忘了你。”裴延亲亲阿玖的额头,“没有你,又哪来的孩子呢?”
“夫君是在讲绕口令吗?”
说完,阿玖捂着脸,有几分不好意思,“都说怀孕之人脾气很大,我这还没确定有没有怀上,就已经开始发脾气了。”
裴延把她手从脸上拿下来,“没见过你发脾气,现在发一个我看看。”
“哪有人特地要看发脾气的!”
–
让所有人惊讶的是,阿玖害喜很严重,平时爱吃的那些也只是动上一两口就撂了筷子,味同嚼蜡。
有经验的嬷嬷宽慰她:“没事的,顶多两三个月就好了。而且说不定现在难受,将来肚子隆起来了反倒轻松呢,老身见过好几个这样的例子,放心,放心!”
淮婶则说她侄女害喜早生了个男孩,说不定阿玖肚子里的也是,还很好心地表示过段时间办周岁宴她会带点喜蛋给阿玖沾喜气。
裴延谁的话都没听进去,只是看了眼阿玖撂下的饭碗和她纤细的身形,皱起眉头。
夜里阿玖睡不着,裴延接连唱了几首歌谣,骤然发现她在悄悄抹泪。
“可是太过难受?”他拿了帕子给她一滴一滴擦去。
阿玖身体康健,平时又总是活力满满,让人忽视了她其实只是个初经人事的小姑娘。单说那么多人觉得害喜是怀妊必经的一部分,认为是天经地义没必要矫情,裴延就很是不悦,板着脸把里里外外的人训了一遍。
“不是难受。”阿玖靠在裴延怀里,眼泪一时间收不住,边抽噎边说:“今天吃卤鸭,浓油赤酱,皮肉也嫩滑好入味,可是我尝着就是寡淡没味。你平时吃东西也是这种感觉吗?”
她觉得好可怜,好心疼。
“我嘴里没味才五六天,可是你……好久好久。”阿玖眼泪汪汪,味同嚼蜡的状态持续十数年,想想就受不了,日子多没过头呀。
裴延寝衣被哭湿了一大片,凉凉的,他干脆褪去寝衣再搂着她。
她心疼他,他自然也在心疼她。
吃饭那么香的一个人,一日三顿算下来才吃了往日半顿的量,这怎么行。
然而连大夫都没有办法,把话说白了就是让她硬挨过去。
“夫君,明天开始我会努力吃饭的,连着馕馕的份一起。”
裴延一头雾水:“馕馕是谁?”
阿玖指指自己肚子:“我们的孩子呀,我在书上看到的,西域人食馕,和烧饼很相似。”
这么随意起的乳名,很有阿玖的风格,裴延认可地颔首:“不错。”
阿玖很满意,也不嗷嗷哭了,转而笑笑说:“男孩子女孩子都可以叫馕馕,但我希望不是双胎,感觉会很难生出来。”
裴延捏捏她的手作为安慰,“不是双胎,否则大夫会说。”
“大夫好厉害啊,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阿玖向来是个发散思维很强的人,自怀妊后更是跳跃得很,经常聊着聊着就拐到不相干的十万八千里之外,难得的是裴延能从善如流地接上。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聊到深夜,阿玖才打着哈欠原地睡着,裴延抱起她调整睡姿时她的手臂还挂在裴延脖子上。
裴延握住她手腕,轻轻拿下时还遭受了一股不小的抵抗。
——他的小妻子,比他想的还要黏人呢。
于是裴延掀开被子躺进去,把人搂在怀里抱着,温存了好一会儿才又起身,叫了热水给她擦脸。泪痕干了,睫毛还湿漉漉的,裴延一点一点给她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