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此恨绵绵
第69章此恨绵绵
许怡人最后的结局，是难产而死，死时，他不顾身份的忌讳而守在她的身边，听她最后一遍说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那产下的婴儿后来也死了，是个女婴，他无心去看，只觉天地悠悠，于他，却再无有一处立足，至那时起，他已无有生志。
就在他每日里醉酒来麻醉自己时，有个宫人找到他。
“你若如此，怎对得起你死去的娘亲！”她说。
“大胆，竟敢信口胡说，咒我母后！”他回她，直想叫人拖下她去，乱棍打死。
可是，就在看着她的眼睛时，听到她说：“你错了，你以为太后，真的是你的生母吗？”
我惊诧地望着他，听他说起，那另一面石碑上写着的铃兰公主，就是他的生母。
难怪他总是梦到铃兰花，听到那句话，“冰儿，你长大后，可会记得娘亲？”
他是真的忘了，七岁之前的一切，都淡薄得如白纸。
只是，那宫人说起后，一直迷茫的他，却犹如看到了一份光亮来。
那宫人告诉他，他七岁时落过一回水，头磕到水底的石头，所以，忘了之前的一切。
就在那宫人说起这原由时，所有的一切，他隐隐的记忆，幼时所受的委屈，一并的袭来。
原来，他的母亲只是他父皇掳来的战利品，铃兰公主，是苗人信仰的圣女，貌美如花，天姿国色。
她入到他父皇的后宫中，就得了无尽的宠爱，也赢来了更多的嫉恨的眼神。
入宫第二年，铃兰公主就生下了他，一直恨着先皇的她，因着这个孩子，而有些接纳起先皇来。
那是最好的一段的时日吧，可是他尚在襁褓中，根本就没有一点的记忆。
那宫人就是铃兰公主的贴身近婢，也是苗人，就是刘嬷嬷。
我想着最初对刘嬷嬷相貌的猜测，原来，竟被我猜中。
铃兰公主死在他五岁时的一场大火中。
火来的蹊跷，只烧死了她，别的人却都安然无恙。
刘嬷嬷说，她已经调查清楚，铃兰公主并不是死于意外，而是早有预谋。
那主谋者，就是当时的淑妃娘娘，当时的皇后已经名如虚设，在铃兰公主入宫前，淑妃娘娘是最得宠的人，她最有杀死铃兰公主的动机。
“你为什么单凭她的话，就相信了她？”我问出自己的疑问。
皇上他不答我的话，只拉开自己的衣前襟，我惊诧的看到，他的左胸上，一个如鹰般的纹身来。
“若不是参加了那场苗疆的战役，我也许也不会相信她的话。我杀死的那些苗人头领中，就有这样的印记的人在！当时我虽然诧异，但却因着自己的这个印记从小带来，并没有想到，去问谁？”皇上说。
当时的他知道了这一切，却不想相信，他怎么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装作平常的去问太后，说出自己胸前印记的事，太后只慌乱起来，还斥责他，不要再问那样无聊的问题！
看着太后支支吾吾，有些失态的样子，他就相信了。
因为，太后，从没有如此的失过分寸，除非，那一切就是事实，她真的有愧于心。
虽然他的母亲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但只凭这个纹身，他就已经断定，自己有着苗人的血。
可是，他竟还自请命上战场，杀了自己的族人，那些死在他战刀之下的，有着相同的图腾的苗人。
他恨起来，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恨起来，他的生母之死，他的夺妻之恨，终于，让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成就了他一代的帝王梦，也成就了他的千古骂名。
五年的隐忍与谋划，不知是恨成就了他，还是他的体内一直有着这样的不安定，他做起篡权夺位来，是那样的有条不紊，
他依着太后的命令，娶了当时右丞的女儿刘兰芝，右丞就是他的第一个支持者。
而后，他拉拢了一直屈居于我的父亲的威名之下的何镇海。
还有许多人，但凡被他看重的，都被他收于麾下，他一点点的建立起自己的地下王国，只等那年初一。
除夕夜后，宫中的奢逸靡烂还不曾消退，却被逼宫的战角所惊。
血由他的剑尖滴下，一切都那样顺利，谁也想不到，一直沉迷于声色的他，会有此举。
他的皇兄死了，死在他最新宠爱的女人的手上，他并不好色，只此一次，却送了命。
“你也许会好奇，朕为什么没有杀了太后？”他说道。
我确实好奇，为什么，明知道她是自己的杀母仇人，却留下了她的命，并因着她的求情，还留下了陵王。
“朕从没有想到，她跪在我的面前时，朕的心是那样的疼，她一直雍容华贵、宝相庄严的脸，是那样的惶恐，朕一直想有的快慰，却不见了，朕叫了她二十年的母后，有十五年，朕都为着想让她青睐而费尽心力，于那时，朕却想仰天长笑一声。”他说着，神情凄凉。
“为什么放过她，朕一直想着手刃仇家的快意，那时，却已经荡然无存，只觉得她的可怜，她跪在那里，只说‘冰儿，冰儿，这是你皇兄唯一的骨肉，天下你即得了，这一脉血承，你就给他留下吧！’，她头一次叫我冰儿，不知道为什么，与我记忆深处的叫声，那样的相似，我竟软下手去！虽然知道她并不是我的生母，可我却……”他没有说下去，却泛上了一丝苦笑。
之后的一切，我都知道了，那对于他是功成，是名就的一切，对于我，却是磨难的开始。
他说完了他全部的故事，太阳已经升起了老高，他背着太阳站着，脸上亦有着太阳照不到的阴影。
或许，我被他的故事感动，或许，我对他，会多几分同情。
“朕向你说这些，不想你会不会恨朕，只想告诉你，朕亦有恨，可是，报了仇后的感觉，并不是快意。爱固然长久，恨却更容易占据我们的心。朕有今天，全是不得已！”他说。
不得已，我看向他，一句不得已，就要将他全部的杀戮抹去吗，一句不得已，就可以洗清他一切的罪过吗？
那一天，他又带着我回到上林苑中，回过头去，那石壁又埋在藤蔓之中。
一道深水，隔开了两个世界，身后的一切，如梦般远去，而前面，等着我们的，却是未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