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似水流年
n.似水流年
明泽小宝:哥,几点回家?
明泽小宝:哥,你已经有一周都没有回家了。今晚再不回来我就去你公司找你了。
收到两句警告的方听松还在办公室端详两张亲子鉴定书,身旁的助理小张拢着两条难舍难分的眉,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小张瞌睡着点了下头,顿时抖动左腿继续犯困,方听松站起身,在只亮着一盏灯的办公室内来往踱步。
小张揉揉眼睛:“方总,有消息。”
方听松放下鉴定书,紧贴椅背坐下,看到备注时捏紧了手指,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疼痛感,他低声,快速说:“快送我回郊区的公寓。”
小张不敢再困下去,手指扣开眼球滴了两点眼药水,抄上车钥匙带着方听松回车上。
小张是个老实憨厚的人,自方听松白手起家那时便跟着他,身段从负责叫车的升级为正牌司机,方听松没什么富贵架子,他真诚地说:“方哥,明泽这孩子从小跟着咱俩长大的。黏你黏得厉害,你多关注关注,再说了,这是咱们自家孩子。该关心还是要上点心,我听说啊,这男孩一过十八就要脱离家庭了!抓不住机会跟孩子谈心,迟早变成陌生人。”
后座的方听松梳拢两下前额的碎发,低马尾乖戾地卧趴在他颈肩,听到小张话中的个别词眼,他仿佛如坐针毡,强调:“再快点。”
小张打转方向盘,转而用调侃的语气说:“哎呦!方哥也别太着急,明泽就是怪你那天没去接他,这孩子挺懂事的,打小就让人省心。”
方听松向下拉了拉高领毛衣,下一个霎那,他顿时生出一丝忧虑,比起盛明泽怪自己不回家,他更担忧孩子早早脱离“家庭”。
被潦草搁置在外套口袋的手机亮屏,方听松看了眼备注消息,白亮的“盛父”二字颤颤巍巍地映亮他长睫毛下一双似眠欲醉的眼睛。
方听松惊骇般接听,匆忙整理自己的衣袖,“盛先生您好,我是盛明泽的监护人。”
盛先生经由医学鉴定,是盛明泽在生物学上的亲生父亲,但:方听松不认!
盛先生十分和气地笑道:“您好,我和明泽妈妈找他很久了。如果不是你,我们真担心再也找不到明泽,不过,既然你愿意通知我们这个消息,我想……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领明泽回来合适?毕竟不管怎样,终究还是血浓于水,明泽跟着我们这两个亲生父母,你也放心。”
“我一点也不放心交给你们。”方听松在心中反驳。
盛先生等待他的回答,方听松许久没有回话,一直到小张提醒他到公寓大门前,方听松才急忙说:“盛先生,我们改天有机会再聊。我现在需要处理手头的文件。”
小张落下车窗,冲方听松喊叫:“方哥,跟咱孩子好好聊聊,别让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不然就太惨了。”
方听松摆摆手,“你懂个屁!”
他怀揣着一颗颤抖的心开门,站在玄关门前,尽量低伏着身体换下鞋,同时伸长脖颈向房间内窥探。
距离玄关处较近的二楼的一间房内向外发散着混浊昏黄的灯光,方听松蹑手蹑脚上楼。
轻推开门,拖鞋先触及一排柔软带着绒毛的玩偶,方听松俯身捡起其中一个,是个在哭泣的蓝色章鱼,他对此印象颇深。
小张同志认为处于青春期的盛明泽需要一个向家人反馈情绪的物品,特地在网络上甩出八十年代二八大杠漂移的威姿,激情下单了二十只翻面小章鱼,准确说,是章鱼的祖宗十八代外加两个祖孙。
方听松捏着最小的那只,环顾房间,终于在洗浴室门前触及一片游移不定的灯光,他刚伸手,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拉住手腕。
方听松被屋内的人拉入怀抱,他忙低声带着嗔怒说:“不要闹。”
身后的人对他的警告置之不理,又把手勾着他的腰,轻声轻语,仿佛害怕吓到怀里的人,“哥。”
方听松去解他的手,耐下心来,“明泽,你听哥哥说,这几天公司里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一直在开会,你不是不知道那群年轻人的工作效率,很慢的。有时候一开会就是两三个小时,还不一定有个结果。”
盛明泽顶纠缠地捏上他的手指,鼻尖抵到方听松的耳朵唇上,“哥,小张哥都告诉我了。你这几天没开过会,一直都待在办公室里,不然就在外面见人。”
方听松嘴巴里深深呼吸一口,怪罪小张“没眼力”,另外又缓和情绪,“明泽,我不是在外面见人,那是跟顾客一起吃饭。我们总要谈生意谈合作。”
“我听小张哥说,你这几天把所有生意都推迟了。”盛明泽很有逻辑地问:“哥,你实话实说,行吗?就算你是出去找女人了,我也不怪你。但是……方叔叔又没有催你结婚,你就那么着急吗?”
盛明泽闭嘴后默默摆弄方听松的手指尖,满肚子委屈地挨着方听松。
方听松软下身子和语气,任他摆弄自己的手指,口吻温和道:“你担心我找女人?那万一是给你选女朋友呢?”
“哥,我不要女朋友。”盛明泽立刻说。
方听松微怔一瞬,觉得自己亟待倾诉的衷肠全然渴望爆发,他反扣盛明泽的后脑勺,上下温柔地拂动,“好,不需要就不需要。”
盛明泽小时候挨着他最是脱略形骸,小孩子都讨人喜欢,又似是知晓自己长大便会讨人嫌,故意闷声闷气窝在一边去。
方听松眼尖,小孩跟着他长大,像这般无情无绪才是真闹脾气,他递着小章鱼,“你这是什么意思?有那么生气吗?”
盛明泽只擡眉看了眼,哼了一声,也不多讲别的。
方听松见他闹脾气就心慌,有意劝哄他道:“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真不是去约女人吃饭,我是有正事要谈。”
盛明泽睁眼看着他,手指圈住发绳扯下,卷上一缕长发,毫无幽默地冷淡道:“我看见过,小张哥把你送到餐厅,你去了一个漂亮女人的座位前面,和她有说有笑。”
方听松听罢,又羞又窘,耳朵根红的滴血,含含糊糊说:“我那不是……那,那是生意上的事。你别信你小张哥说的话,他就是哄你玩的。”
方听松对空气中幽怨地瞧了一眼,又立刻说:“我明天跟你小张哥说,让他带你去旅游。最近公司也打算组织团建,我把你加进去,和他们那些年轻人待在一起,你也不会无聊。”
彼时,盛明泽性情冷淡,不喜欢和同龄人待在一起玩,方听松以为青春期的小打小闹和使性子会在长大后好些,可盛明泽反口拒绝,认为同他人待在一起乏善可陈,不及方听松添油加醋地对公司员工、工作气氛渲染一番,他便无话可说。
盛明泽勾的他无法脱身,方听松远远瞧见象牙白台面上搁着牙杯和牙膏,台灯的光照着镜面,将莹莹水珠烘碎成河流,淌进两人指尖和呼吸吐纳间。
方听松自认理亏:“你这是要洗漱睡觉?”
盛明泽闷闷地瞧了眼,又依偎在怀,“哥哥不回来的这几天,我一直这么过的。我以为你是太忙,不知道原来是忘记我这个人了。”
若说“哥哥”与“养父”一胎双生,却类而不同,前者有表尊敬的爱意,后者恐怕是尊重的畏惧,盛明泽一向亲近他,自然不会畏惧。
方听松倒也曾有过些恶趣味,要捡来的崽子喊“干爹”,每当这声带着敬畏的称谓传进他耳朵里,他便心神旁骛,待他再年长些,回想自己少时干的糊涂事,只好要他改口喊“哥”。
盛明泽敬他爱他,怎么都好。
方听松回头,薄唇碰到他的额头,瑟缩了下脖颈,他回身说:“我没忘记你,最近在忙的事情不好跟你们说……泽,我问你一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