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真与假 - 九州 - 唐缺 - 科幻灵异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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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真与假

第四章、真与假

一、

英途死了。

云湛重重一拳打在地上,只觉得心里一阵无法抒发的愤懑,这不仅仅是因为连日来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始终找不到明确的方向所带来的郁闷。其实他和英途无非是刚刚结识,也谈不上任何友情,这位老妇人和他之间仅有的联系,大概只是年轻时曾经和他的父亲之间有那么一些并没有明确说出来的情感纠葛。但是他还是难以抑制自己对英途的同情:一个选错了努力的方向,导致一生虚掷时光的可怜人,到死时也是孤身一人。他甚至都不能确定,英途将自己的全部生命都用在了对傀俑的徒劳追逐上,究竟是出于对天驱的信仰呢,还是仅仅是不愿意放弃、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他定了定神,检查了一下小饭馆里的状况,除了英途的尸体之外,厨房里还有两个蛮族人横尸于地,从衣着来看应该是饭馆的经营者。除此之外,并没有袭击者留下的尸体或者其他痕迹,倒是有另外一样东西很醒目:一个只有一半身子的傀俑。

这无疑就是曾经在棘马部引发灾难的那个曾经半夜莫名模仿狼嚎的半成品傀俑、英途嘴里所说的耗费半生做出来的废物。云湛扶起这个傀俑,发现它的躯壳上伤痕累累,至少遭受了包括华族长刀、蛮族弯刀、长枪、单鞭等若干种兵器的打击,很多地方都碎裂了,露出包裹在内的金属部件。他忽然间明白了:这个半身傀俑,并不真的像英途说的那样百无一用。在主人遭受到袭击的时候,它仍然能帮助主人对抗敌人,而且从它的头顶沾着的斑斑血迹来看,这个无手无足的半成品用它唯一的武器——头颅——仍然对敌人造成了杀伤。

“你并没有失败。”云湛轻声说,“你终究还是做出了一个可以战斗的傀俑。你是一个真正的偃师。”

在这里也没有别的可做的了,他正打算离开,眼睛的余光注意到英途的右拳紧紧握着,看姿势有些不自然。他一下子意识到了些什么,重新回到英途身边,伸手想要掰开这只拳头,却发现指节已经僵硬,没有办法掰开。

“抱歉,我也是为了替你找到杀害你的凶手,抱歉了。”云湛咕哝了一句,咬咬牙,手上用力,硬生生掰断了好几根英途的手指,这才让手掌摊开,露出其中的物件。

那是一根金属铸造成的羽毛,用涂料涂成了鲜红色。云湛把这根金属羽毛夹在指缝间,大感意外。

“血羽会?”云湛自言自语着,“怎么会是血羽会?明明是天驱辰月和偃师之间的事情,血羽会跑出来插一杠子做什么?”

血羽会是一个崛起极快的组织。最初的时候,血羽会只是被贵族压迫的羽族贱民们团结起来保护自身的小小的互助会,“血羽”其实就是在以贱民自况,以此和贵族们血统越纯正高贵、凝结出来就越洁白明亮的白色光翼相对立。后来在吸收了一位人类军师的加入后,血羽会开始改变了初衷,成为了一个云湛口中真正意义上的“黑帮”。它不再只是以羽人为主体,而是来者不拒什么种族的成员都收——能打就行。人类、羽人、河络、夸父、魅——甚至于大洋中的鲛人都有血羽会的分支。相比起天驱和辰月,血羽会显得更加急功近利不讲规则,成员也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但也因此带来了势力的极速扩张单论人数而言,恐怕已经超越了上述两个古老的以信仰为根基的组织。

云湛一时间大感头疼。某种意义上而言,他宁可和辰月天罗打交道,尽管这两个组织里最顶尖的高手可能比血羽会的高手更难对付,但他们行事总会在自己的信仰的约束之下,可以预判,可以理解。但血羽会这样的真正黑帮,发起疯来会像狂犬,摸不清他们的行事规律。何况他和辰月教主木叶萝漪好歹是亦敌亦友,和天罗内部的重要宗主安学武也有不错的交情,遇事会有商量的余地,而血羽会与他之间素无瓜葛,攀交情都攀不上。

但无论怎样,总算有了下口的方向,至少可以有的放矢了。云湛迅速理清了思路:偷袭英途的人已经走了,和雪香竹交手的秘术师也走了,但偷袭自己的人在死了两个之后,还有一位昏死在窗台上。自己离开客栈时,官家的人已经来了,客栈里的其他人也都闻声而至,他应该一时半会儿跑不了。以云湛对血羽会的了解,这个组织在别的地方可能显得不太讲究,但对内部成员一向很讲义气,应该会有人去尝试救援他,跟踪这些人,就有机会摸到血羽会的巢穴。

两天之后。

那个被云湛打晕的血羽会武士果然没能逃脱,被北都城的城卫队带走收监,准备审讯。但血羽会也如云湛所料的那样手眼通天,甚至都用不上劫狱之类粗暴而没有技术含量的方法,直接通过贿赂上级官员把他弄了出来。

云湛悄悄地跟踪着这个人,找到血羽会在北都城的分舵,讲义气的舵主赏罚分明,先是为了他侥幸大难不死而安排了一顿丰盛的接风宴,继而因为他没能完成刺杀云湛的重任而罚他关了三天的禁闭。云湛运用缩骨术屈身于屋檐之下,偷听到了血羽会的帮众们觥筹交错间的对话,但结果却让他很失望。

“舵主,现在任务已经完结了,我总算可以问问了吧:这次要我们去刺杀的羽人是干什么的?那个家伙好厉害,我们动用了从天罗那里买来的暗器,竟然都伤不到他分毫,反而赔上了两条兄弟的性命。要不是我命大,你也不必花钱把我从监牢里弄出来了。”从云湛手下死里逃生的帮众问。

舵主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我他妈的还觉得气闷呢,一下子丢了两员好手,让咱们折损了不少实力,而且还压根不知道杀这个人是图什么。”

他把手里啃了一半的羊腿往桌上一扔,稍稍压低了声音:“告诉你吧,别说杀那个狗日的羽人的目的了,老子就连是谁下的命令都不知道,只是收到了血杀令。”

帮众一呆:“血杀令?”

“没错,就是血杀令,我检验了好几遍,绝对是货真价实的——这玩意儿也没谁吃了豹子胆敢去伪造。你也知道的,接到血杀令就如同帮主亲自下令,无论怎样也得……”

后面的话云湛就没有听下去了,也没有必要再听。他对血羽会略有了解,听说过这个血杀令,那时只有会内极高层才有权发出的一种追杀令,接到血杀令的分堂分舵或者会中成员必须无条件接受命令,就如同帮主亲口发令一样。血杀令的制作工艺非常特殊,融合进了星辰秘术,在血羽会成员那里会有一套复杂的验证过程,以确保不会有人假传圣旨。既然这个舵主是接到了血杀令才开始行动的,那么,他的确不必,也不能打听究竟是谁下的令。

又一条线索中断了。但也不完全算是没有收获。能够发布血杀令的人,在血羽会里也是十个指头就能数出来的,这至少说明了这次由风靖源所引发的偃师事件已经引起了血羽会高层的重视。而血羽会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组织,能让血羽会插手的事件,其中一定有足够吸引人的利益。

利益,利益。云湛躺在拥挤嘈杂的小旅店大通铺上,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风靖源的身上究竟有什么利益值得让血羽会去出手?难道他们也和天驱辰月那样未雨绸缪,想要培养自己的偃师?

应该没有那么简单,云湛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血羽会的高层,一定有点儿问题。不过这个结论属于那种看起来很正确,事实上派不上用场的正确的废话,因为血羽会本身就从来不和天驱相互通气——事实上二者多半是互相嫌弃的,他到现在对血羽会的高层人物几乎一无所知,想要从中间筛出一个可能利益相关的人来,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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