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

敌人

第十九章

许明月推开家门，直接倒向了那张宽大的双人床，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中，一动也不想动。

脑海中一片混沌，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发怔。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渐黑，房间彻底陷入了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她下意识地伸手，摸索着去按床头灯的开关。

“啪嗒”。

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她愣了一下，才彻底想起——灯管早就坏了，而那个拼夕夕的快递，她在楼下站点放了快一个星期，没时间去取。

现在估计还没到站点的下班点。

她长长叹了口气，爬起来。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摸索着穿好鞋，下楼，走向两百米外的小区门口。

外面彻底黑了，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从站点扫码自己取出纸盒，再一路回到小区房间。

许明月借着手机照明，拆开包装，拿出那根崭新的led灯管。走到门口，拉下总电闸，断开了整个房间的电源，安全第一。

接着，她摸黑从墙角搬来那架也是从网上买的人字梯，将其稳在双人床的右侧——这张床太大了，完全占据了整个房间的中心位置，顺便也抵住人字梯。

许明月踩上梯子，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向上照明，正试图将新灯管的一端对准卡槽。

就在这时——负责照明的手机猛然震动，铃声锐利嗡鸣就在耳边——

“啊！”

许明月猝不及防，脚下一滑，瞬间整个人从不算高的梯子上向后栽倒！

好在身旁就是那张柔软宽阔的大床，她掉在床上，没落在坚硬的地砖上，真是万幸。

扑通扑通。

她躺在黑暗中，大口喘着气，好几秒才确认自己并无大碍。手机也跟着她掉了下来，落在脑袋边，屏幕在黑暗中亮着，来电显示清晰地闪烁着两个字：“妈妈”。

她没挪动位置，就着躺倒的姿势，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妈……”

“吃饭了吗？”电话那头，母亲陈婉兰熟悉的声音传来。

“嗯，吃了。”许明月含糊地应着。其实还没吃。也没说陈婉兰这来电吓她摔下来的事。

“还在公司？”

“没有。今天团建提早回来了。”

“哦。”陈婉兰顿了顿，似乎斟酌着语句，“今天你张阿姨又介绍了，说她邻村那个小伙子，国企的，工作特别稳定，三十岁，人看着挺老实的，条件真不错……照片我看了，模样也周正。你要不要……先加个微信聊聊看？就当多认识个朋友也好。”

许明月握着手机，沉默了片刻。

自从母亲回到乡下养病，或许是看到同龄人的孙辈绕膝，或许是抵不过乡里媒人朋友的热切关怀，几乎每次通话，都会聊着那件事。在她老家乡镇，男多女少，据说促成一段婚姻，媒人能拿到两万以上的谢礼。

陈婉兰是被骗婚的，相当于做了一辈子的单亲妈妈。许明月有时会半开玩笑地给她灌输现在“结婚没好处”、“流行不婚不育”的想法，但陈婉兰嘴上不反驳，然而心思一直没改变——她希望许明月能有一个正常、安稳的家庭，有人依靠，有人陪伴。

尤其是她确诊癌症之后，这种意愿更加强烈。回乡下老家这件事，几乎就是为了给许明月相亲。

“你看你，到这个年龄了，真的该考虑考虑了。女人青春就那么几年，越往后越麻烦，好的都被人挑走了……”陈婉兰带着劝导，“咱们眼光也别太高，不找特别好的，踏实可靠的、条件普通的也能过日子。而且你想想……要是妈以后不在了，你就真的打算这辈子一个人过吗？以后老了、病了，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

许明月听着熟悉的话，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慢慢起身慢慢挪到卫生间，转身撩起后衣摆，侧身对着镜子照了照——后腰处果然有一小块明显的淤青，应该没搞到骨头。

“嗯。”她随意应了一句。

“你怎么看呢，加个好友吧。他家里也有点关系。你回来安排进国企也挺好的，就是要花点钱……”

陈婉兰给她畅想的人生，普通安稳平顺。有那么一瞬间，许明月想将容修重新出现的事情和盘托出。但话冲到嘴边，又没真的说出口。

她无法判断陈婉兰得知后的态度。陈婉兰柔弱，但是个很有自尊又敏感的人，否则她不会生下许明月独自带大，那个时代她完全可以将许明月送人再嫁。

“我现在工作很忙，聊也聊不出什么的。”

“也不一定。听说他也喜欢画画。你们加好友再说吧。我先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

最终，许明月只是对着电话那头沉默着，直到结束通话。

许明月摸了摸腰，确定没伤到骨头，再走到客厅，擡头看了看那架还立在床边的梯子。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爬了上去。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迅速地将新灯管两端对准卡槽，轻轻一转，安装到位。确认无误后，她走下梯子，到门口，推上了电闸。

“嗒”的一声轻响。

灯亮了。

她们母女在容家待了三年，离开时，她们没请搬家公司，自己找了辆小货车，一趟趟地拉。

再到新的租房处，拆床、组装柜子、打扫新家，很多力气活，都是她们母女俩互相搭把手完成的。

那时候其实还有心气，有屈辱感，许明月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要这样，一定要赚钱。

灯光特地买的大瓦数，偌大的房间一览无余。

许明月坐在电脑前，打开电脑准备画稿，开机时，顺便点一下外卖。

可是生活比她想象得……难很多。

与此同时，咖啡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