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秋信 - 不解契 - 小葵咕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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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秋信

白头重脚轻地从边军驻地回来,累得连话都不想说,食不知味地扒了两口饭,又匆匆跑来找夜雪焕。

她天刚亮就和魏俨一人收到了一只含羞镯子,还附了一张字笺,上面只写了个地址,再无其他信息。谁也不认得蓝祈的笔迹,但含羞却是做不得假的东西;白心知事情有变,不由得有些急躁,魏俨却比她冷静得多,两人合计了一番,各自整兵,魏俨前去救援,白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镇压了西南帅府,夺了帅印,把刘冉手下的几名将领统统收押。有几人负隅顽抗,被她祭出定国金剑直接斩首,一个个就全安静了。

白旗开得胜,一鼓作气,把定国金剑往大门上一吊,气势汹汹就去了驻地,然后才发现根本没那么简单。

虽说军中的原则是认印不认人,但她和夜雪焕此行本就来者不善,就算她持着帅印义正辞严地说刘冉犯上作乱,也没什么说服力,西南边军根本不买账。

云水关驻军八万,大部分都长期驻扎在关外的边防线上,留在关内的反而都是刘家的亲信;白那张嘴虽然厉害,但到底一直都有定南王护着,来了云水关又有夜雪焕给她撑腰,没有单独应付过这种场面,被一群别有用心的老油子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再加上先前那些束手就擒的也纷纷反咬她乱泼脏水、仗势欺人,甚至上升到政治层面上,谴责定南王府狼子野心,还滥用定国金剑、亵渎皇权,反而让她百口莫辩了起来。定南王虽然指了谋士跟着她,却不便露面,只能乔装亲卫,帮不了腔,一时也无可奈何。

也怪白自己沉不住气,没等夜雪焕那头情况稳定再来这头镇压。场面一度陷入僵持,她那股子狠劲就上了头,差点就想直接动手;然而在这西南驻地之中,她的定南军才是弱势的一方,要动手也没底气。

好在魏俨及时赶来,持着夜雪焕的信印,又把刘冉的尸首挂了出来,这才算替她化解了这场无形的危机。刘冉的亲信见主帅已死,只得俯首认罪;先前那些为难白的老油子也迅速变了风向,痛骂刘冉丧心病狂、罪无可恕。

这下轮到白得理不饶人,何况以如今的局势,的确拖不得,手下的谋士也建议她速战速决,于是才封锁关门,强势清洗镇压。

原以为到了这一步,自己已经占尽优势,没想到噩梦这才开始。整整一天一夜,白都在连续不断地刑讯、听审,然后整理供词,抓捕相关人员,忙得不可开交。有几个硬骨头死活不肯开口,她暂时都没工夫去管,先丢在了一旁。她不是没见过刑讯,却是头一回自己主审,反而有些用力过猛。气势是撑出来了,成果也拿出来了,但实在累得想哭。

魏俨要安抚关内平民的情绪,腾不出时间协助她;手下的谋士也有意锻炼她,鼓励她自己多拿主意。夜雪焕更是称伤不出,回了帅府就没管过事,还十分不腰疼地吩咐她要在一日之内出檄公告,差点没把她气晕过去。

好不容易稍稍告一段落,已是第二日的午后。白筋疲力尽,满心都是委屈,只觉自己从前太天真太热血,这种脏活累活危险活就应该让男人来做,她只要在旁边颐指气使耀武扬威就够了。然而转念又觉得这种想法太堕落,完全是对自己一直以来崇高理想的侮辱,稍微受挫受累就动摇,实在给定南王府丢脸。再转念一想,自己在这方面毫无经验,做得不好也没什么丢脸;而本该主持大局的人却借着受伤逃避责任,想想就觉得心有不甘。

但无论如何,她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拟檄文了,于是打算去夜雪焕那里撒个娇,希望他可以带伤上阵,而她只想从旁学习观摩,再也不想拿主意了。

刚走到夜雪焕的住处,就听他房外有些OO@@的低语声,几个玄蜂侍卫撅着屁股围成一圈,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也不知在做什么。白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就发现这几个侍卫……在逗猫。

侍卫们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赶紧都爬了起来,纷纷行礼。其中一人将那只懒洋洋伸着爪子的黑猫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白看得嘴角抽搐,忍不住问道:“这是……?”

侍卫肃容答道:“这是少主。”

“少……主?”

这只小黑猫被夜雪焕丢给童玄照料,也就等于是交到了玄蜂手上。侍卫们皆知是蓝祈带回来的猫,又听夜雪焕戏称它为“儿子”,也不知是谁半开玩笑地说了句“那不就是我们少主”,转头就传到了夜雪焕耳朵里。夜雪焕深觉有理,于是一锤定音,给这只小猫取名为――“少主”。

虽然听起来很胡闹,但主子金口玉言,谁也不敢怠慢;才不过小半日,就找人裁了根皮质项圈,还锻了块小铭牌,上面刻了两个字――“少主”。

白差点吐血。

她之前发现军中并无齐晏青的踪迹,想着要给魏俨那里知会一声,然而西南边军太过咄咄逼人,一时就忘了这回事。后来听说夜雪焕的伤就是齐晏青造成的,还心虚愧疚了一下,想要为自己的疏忽道个歉;此时见了这只猫,什么歉意都没了。进了房门又见夜雪焕一手写着折子,另一手拥着蓝祈,满眼的卿卿我我,简直恨不得掉头就走。

她担惊受怕、累死累活地忙了一日一夜,这位皇子殿下却躲在房里养猫逗情人,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三哥哥好像也没有伤得很重嘛。”

又看了看神色如常的蓝祈,更加没好气地说道:“蓝哥哥也是,我南府的信物可不是给你那样用的。”

蓝祈浑身怠懒,被抱得正舒服,什么脾气都没有,老老实实地应道:“对不住。”

态度十分诚恳,白顿时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气也不知往何处撒,心里头越来越憋屈。

大抵是因为蓝祈总算回来了,夜雪焕练兵期间的那股子压抑阴沉一扫而光,恢复了他一贯的微笑,从容里透着些许戏谑;而蓝祈也依旧是那样清清淡淡,乖巧又温顺地倚在夜雪焕肩头。只是两人脸上都毫无血色,看起来的确伤得不轻。

若是非要比较,白虽然疲累,却算不得太凶险;而夜雪焕则是真真切切地厮杀了一场,甚至险险地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按照羽林军那边传来的说法,在魏俨赶去之前,他一人就砍了三四十个作乱的叛军,凶悍异常;军中都在感慨,这还是短兵相接,若是让他持枪上马,或是有弓箭在手,这两百来人只怕都不够他一个人杀,名副其实的一尊煞神。

白虽然也上过战场,却始终没有顶在第一线,更未曾在这种悬殊的人数差距之下逆风而战。以往总对这种力挽狂澜的英勇充满向往,然而此时看着夜雪焕的脸色,却突然向往不起来了。

她不禁在想,若是换成她自己,带着数十个兵甲不齐的侍卫,要面对两百余名披甲的乱党,能不能毫不示弱地杀出一条血路来;事后拖着一身的伤,又能不能有这种养猫逗情人的闲心逸致。

她突然就有些后怕起来,觉得夜雪焕当初对她说的那一番话也并不全对,这世上的确是男女有别的,有些事的确并非女子能够做到,至少如今的她还做不到,而且很有可能永远都做不到。

偏偏夜雪焕还在这时开口问道:“如何?此番可玩得尽兴?”

他揽下了最为凶险的前线作战,把安全的善后工作留给她“玩”,还说得如此云淡风轻。明明她才是最受照顾的一个,却还要出言讽刺,还要蓝祈来和她说对不住。

白眼眶一红,恼道:“一点都不好玩!”

“……你这小姑奶奶,怎的说哭就哭。”

夜雪焕啼笑皆非,招手让她在案边坐下。蓝祈默默递了条帕子,白接过去胡乱抹了两把,越发委屈地扁了扁嘴。夜雪焕大致猜到她的想法,心中好笑,干脆搁了笔,一手支颔,好整以暇地说道:“说说看,有何收获。”

白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什么?”

“你父王把你交到我手上,若是让你一问三不知地回去了,岂非让你父王觉得我一无是处。”夜雪焕笑道,“谋害皇子、犯上作乱这种事可不常遇到,你说说看,你是如何处理,感想又如何?”

“……”

白惊呆了,堂堂一个皇子,刚经历了一场逆乱,此时居然丝毫不提乱贼的处置问题,反而还借机指点她,更是在不着痕迹地安抚她;此等胸襟气度,无怪朝中都偷偷评价他是真正的大统之才。她心中感动,也知机会难得,吸了吸鼻子,整理了一下思绪,说明了大致经过。

她情绪激动,说话就有些颠三倒四;夜雪焕也不嫌弃,只耐心听着,处置周到的给予赞扬,欠妥之处便与她一一复盘。白听得豁然开朗,连连点头;只是说着说着就偏了题,不知怎的就开始大骂军中那些老油子见风使舵的嘴脸,越骂越顺畅,什么脏话都出来了。

夜雪焕由着她抱怨,等她好不容易泄了愤,才慢悠悠地问道:“此次之后,可还想要做女将军?”

白撇嘴道:“我要想想。”

夜雪焕了然一笑:“军中之事若都能用兵戈解决,反倒容易多了。你若想走这条路,日后更恶心的嘴脸都会看到。早就和你说了,出人头地的办法有很多,何必只盯死这一条。”

白悻悻地不说话,似乎仍有些不甘,又没有底气反驳。

蓝祈一直未曾开腔,静静听着两人的对答。夜雪焕一本正经地给白解惑答疑,一双凤目依旧如刀锋一般锐利明亮,然而手上却绕着他的发丝,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虽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举动,白也丝毫没有留意,却不知为何让他生出了一种偷情的兴奋和甜蜜来,不自觉就往夜雪焕身上又靠了靠。

夜雪焕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也不动声色地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又问了白对那些俘虏的刑讯情况,最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齐晏青呢?”

白倒也不疑有他,答道:“魏将军拘着呢,我没见到。”

夜雪焕点了点头。魏俨到底还是明白事理,蓝祈的身份暴露不得,单独拘着齐晏青是最稳妥的办法。

“你且回去歇着吧,让下面尽快将情况整理好呈给我,我来拟檄便是。”

白如获大赦,赶紧回去补眠了。夜雪焕笑道:“萱蘅身边果然跟着厉害人物,下手够干净的。刘霆此番怕是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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