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入宫
第六十章入宫
六月十八，吴玉瑶一身规制的四品美人常服，拜别了父母，带着千雪和小橘，在引路太监的带领下，登上了那辆载她去往深宫的青帷小轿。
千雪紧跟在轿侧，步履平稳，眼神沉静如水，偶尔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的环境和路过的宫人，将路径和规矩默默记在心里。
庆祥宫离皇帝所在的紫宸殿不远不近，规制自然不小。原本以吴玉瑶美人正四品的位份，是不能做一宫主位的。
但此宫本就是贵妃吴玉华的居所，贵妃薨逝后，正殿一直空置。如今特旨令吴玉瑶入主庆祥宫，虽封美人，却特许她暂居正殿。这恩典，内里蕴含着多少考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轿子在庆祥宫正门前停稳，早有二十来个宫女太监垂手静立在宫门外阶下两旁。为首的是个年约三十许，穿着掌事宫女服色的女子。
她面容素净，姿态端正，眉宇间带着一丝宫中老人特有的精明与稳重。这便是贵妃吴玉华身边得用的大宫女，如今庆祥宫的掌事如月。
“奴婢庆祥宫掌事如月，携阖宫上下，恭迎吴美人回宫。”如月领着众人齐齐福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声音平稳恭敬，听不出额外的情绪。她擡起头，目光在吴玉瑶身上快速扫过，也掠过了她身边侍立的千雪和小橘。
千雪没有立刻动，只等吴玉瑶扶着引路太监的手步下小轿站稳，才与小橘一同上前，稳稳站定在吴玉瑶身后半步的位置。
“有劳如月姑娘了。”吴玉瑶微微颔首。
“美人折煞奴婢了，请美人移步正殿休息。”如月侧身引路。
主仆三人刚踏入宫门没几步，便有外院值守的小太监匆匆跑来禀告：“禀美人，如月姑姑，各宫主子闻知美人今日入宫，都差人送了贺礼过来，现下东西已到宫门口，如何处置，还请美人示下。”
话音刚落，果然见几个小太监擡着几擡大小不一的盒子，匣子跟在后面。
吴玉瑶脚步顿了一下，看向如月，她一个新晋美人，乍然入住正殿，各宫的态度，就藏在这些贺礼里。
如月会意，立刻接话道：“美人才刚回宫，一路劳顿，请先至正殿安坐，梳洗歇息。这礼单物品，自有奴婢按宫中规矩，先行清点造册，再呈美人过目。”
“就按如月说的办吧。”吴玉瑶点头，继续向前走去。这是宫里的规矩，也是对如月这位掌事权限的确认，新主旧仆氛围有些微妙。
卸下正装，换了一身轻便的鹅黄衫裙，吴玉瑶才略略松了口气。这里毕竟是昔日贵妃的正殿寝居，陈设威仪华贵，只是空旷得带着股寂寥。偌大的内殿，此刻只剩下了她，千雪和小橘三人。
小橘快手快脚地在收拾着刚解下的钗环衣物，千雪则手脚麻利地为吴玉瑶奉上了一盏温热的安神茶，同时压低了声音：
“娘娘，方才在宫门处迎接咱们的那些宫人里，您可仔细瞧了？有没有从前在府里就伺候过贵妃娘娘、后来跟着娘娘一同入宫的旧人面孔？”
吴玉瑶接过茶盏的手停在半空，仿佛被这问题拉回了久远的记忆，随后她心一紧，缓缓摇头，：
“没有，一个熟悉的脸孔都没有看见。我记得清楚，姐姐当年封贵妃入宫时，从娘家带了两个贴身侍婢一同进去，都是跟了她好些年的，情分深厚，一个叫春桃，性子最是爽利机敏，姐姐最喜她的玲珑劲，另一个叫夏荷，稳重细心，把姐姐身边的事打点得一丝不乱……如今这庆祥宫上下，却一个也无。”
千雪道，“那如今这掌事的如月，恐怕是贵妃姐姐入宫后才从宫人里提拔上来，渐渐得用的。”
话说到这里，空气骤然沉凝了几分。小橘收叠衣物的动作也停住了，惊疑不定地望过来。
春桃，夏荷……那些曾经在府里花园中穿梭，在姐姐闺房里忙碌的鲜活面孔，那些被姐姐倚为心腹的贴身侍婢们，在这庆祥宫中，竟一个也没有留下！
她们去了哪里？以姐姐当年的地位和性情，若非遭遇不测，她定会竭力保全这几个一路跟随的心腹。就算是为了安插心腹，延续宫中的势力，也应该设法让一两人活下来，至少在新主入宫，根基不稳的时候能够襄助提点。
一个都不见了……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她们都折在这深宫里了。她们的生命，或许无声无息地消逝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成为了这深宫巨浪下微不足道的尘埃。
姐姐当年独步深宫的风光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惨烈的代价！这庆祥宫华丽表象下的森森白骨，让吴玉瑶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到了帝王后宫的可怖。
千雪一直紧盯着吴玉瑶的神情，她立刻收起了探究的神色，心念电转间已有了决断，绝不能任由娘娘在这初来乍到的当头就陷入这种沉重的情绪。当下最要紧的，是让娘娘定神，踏实立足。
“娘娘今日辛苦了许久，想必乏得紧，您带进来的物件里，有几样是紧要的，您亲手抄录的祈福经文小册，还有您平日用惯了的那套月白细瓷茶具，最是怕磕碰。是等娘娘先歇息一下再看，还是奴婢此刻就替您找出来归置妥当了？免得回头急用起来一时寻不到，反倒不便。”她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将吴玉瑶刚卸下的披帛轻轻折叠好。
正在一旁低头整理首饰小匣的小橘也机灵地擡起头，接着千雪的话茬，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一点：“是啊娘娘！您那个描了缠枝莲图案的小妆匣真真好看，是您自己挑的，带着也安心不是？不如奴婢这就把它拿出来摆在外间暖阁的小几上？”
吴玉瑶深吸一口气，心里明白两个丫头的意思。“好，”她定了定神，开口道，“千雪，去把经文的匣子和常用的那套茶具先收拾出来。妆匣……”她目光转向另一边，“小橘，你先拾掇着。”
话音刚落，外间就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脚步声乱糟糟地逼近，夹杂着宫人的劝阻。
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股风，大皇子萧曜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如月和其他几个宫人根本拦他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