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沈肆妄掉下去了,掉进了河水中,原以为石子踢过去,沈肆妄会挣扎一下,但是他没有,什么都没做,只是任由石子击打在膝盖处。
“四爷!!!”有人惊慌失措地叫着,桑琢来不及看清那人的模样,就又听见“扑通”一声——那人跳下去了。
桑琢没动,他也没打算活着出去,就这么抬眸看向面前走过来的沈栗,耸肩:“我不躲,随你们怎么样。”
沈栗面露复杂,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反而走过去,沉默地要去抓蛇。
桑琢挡了一下,猛地后退,那蛇就跟能看懂桑琢意思似的,忽然就顺着他的腰往下,迅速往树林里面隐匿,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栗的手停在半空中,片刻后,收了回来,面色淡淡:“桑琢,你自己跟过来,我不想动手。你打不过我的。”
桑琢没说话,就这么看着沈栗往前走,他在原地权衡利弊,四处看了一圈后,忽然开始逃跑——
沈栗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迅速转身,两人较量了几招,但显然,最后结果是桑琢被沈栗拿着绳子,把手绑住了,两脚腕之间,也被撕碎的衣衫捆住。
“你最了解我们,我们也最了解你,而且桑琢,没有之一,”沈栗没有多言,只是抓着绳子,迁就着桑琢,放慢步伐,“我们不插手你和四爷之间的事,但桑琢,你这两次,做得太过分了。”
“过分”桑琢重复一遍,忽然笑了起来,“你也知道你不能插手啊?那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
沈栗没有半点被激怒的表情,只说:“你是保镖,我也是保镖,桑琢,你不会真以为,从前你能在两成生还概率下逃走,是全凭你自己吧?”
桑琢停了脚步,眼睛微眯:“什么意思”
“四爷一开始没想过要杀你,你每一次的行动,四爷都在愧疚中,所以一直迁就你,也正是因为这样,你才得以放了那场大火,烧掉了我们所有的心血。桑琢,你永远不知道,那五年,四爷是怎么过来的。”
“后来动了杀念,那是因为你先动了杀念,如果不是阿诺德少爷,四爷现在怕是早就驾鹤西去。桑琢,你不要以为只有你是受害者。沈疏的嗓子是因为你才变得嘶哑不堪,阿诺德是因为你才从鬼门关前走一遭,布鲁克也是因为你,小拇指断裂,彻底变成了残疾人……还有太多太多,就连四爷,也是因为你,才耽误了整整五年。”沈栗没有给桑琢说话的机会,只是回头,一字一句地把事情讲清楚,“无论你是不是被洗脑才做的,但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你无辜,他们就不无辜吗?”
桑琢表情没什么变化:“那我现在在你手上,你杀了我就好,正好报仇。”
“你没有心,桑琢,”沈栗深呼吸一口气,说,“你得罪太多有权有势的人,这其中,还包括和四爷极为交好的人。哪怕是四爷,在遗嘱这件事情没有落下帷幕之时,他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护住你,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假死计划,还你自由身。”
桑琢没听下去:“假死怕不是真死。沈栗,你是他身边的人,也自然帮他说话。”
“那是没办法!你以为是过家家吗?!对面是阿诺德,是靠着铁血手腕走上来的阿诺德,要瞒过游轮上那么多双眼睛,何其困难”沈栗没忍住,失态地吼了起来,“你到底有没有心!”
桑琢没收住表情,有些错愕地看着面前狰狞的沈栗。
“你就算再厉害,但你又凭什么能数次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走我们也是保镖,不是傻子,如果不是四爷,你早死八百回了!”沈栗瞪着桑琢,他被气到了极致,连说出来的话都颠三倒四,没有任何逻辑,想到哪说到哪,“游轮上,是你自己脑补四爷要杀你!可是我们明明已经制定好了计划,想了无数种可能,就是为了让你安全离开!但是我们漏了一点,”沈栗抹了把脸,有些怅然,“我们至死都想不到,捷丽娜小姐会掺和在其中。”
桑琢一声不吭,垂着眼帘任由沈栗发火,半晌,才说:“那我再跳一次河,把命还给他。”
“……”
沈栗哑然失笑。他拉着桑琢走,至此,再无一句话。
树林里,沈疏把昏迷的沈肆妄救了上来,做了心肺复苏,同时给他包扎了伤口。颤颤地把指尖横在沈肆妄的鼻尖下,见还有呼吸,沈疏那紧绷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
扭头看向沈栗后面的桑琢,他没控制住杀意,就这么捏紧了拳头,盯着桑琢。
沈栗走过去,担忧问:“四爷怎么样?”
沈疏嘶哑说:“能活。”说着,将目光收回,落在沈栗身上,“已经彻底得罪了陈家,他们派人来了,打算破釜沉舟,孤儿院已经被烧了。”
桑琢表情一滞,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转身就要跑,却被沈栗拉了回来。
“里面人都没事,我们早就安排人转移了他们,”沈栗说,“只是现在走不掉了,周围都是陈家的人。”
桑琢深呼吸几次,用力平复心情:“为什么要惹陈家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你这句话是在怪我们吗?”沈疏冷了声音,说,“你以为我们想惹如果不是陈家的人在四爷面前点名说要杀了你,四爷怎么可能会跟他们结仇”
桑琢动了动嘴唇——所有的话砸了下来,让他根本缓不过来。说实话,桑琢一开始是不信的,他怕又是沈肆妄在算计什么,毕竟,沈栗和沈疏都是他身边的人。可是现在静下心来想一想又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咬了咬舌尖,桑琢不知道怎么去处理这种复杂的情绪,他也处理不好,只能解释说:“我没有那个意思……”
周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风吹过,一切都变得格外萧索。
耳尖动了动,沈疏站了起来,说:“有人来了。我去把人引开,你带四爷走。”
沈栗自然不想同意,但这种情况下,不容他们有过多纠结,一分一秒就关乎生死:“好。”
沈疏孤身一人去了,沈栗就背着昏迷的沈肆妄,回头看桑琢:“跟我走。”
桑琢沉默好久,才跟了过去。
他走不快,沈栗背着沈肆妄也走不快。两人顺着小路,借着那四季常青的树遮掩身形。
“别从那里,”桑琢眼瞅着沈栗往那边走,便停了脚步,说,“我知道有条路,可以绕过那些人。”
沈栗回头看他:“我不信你,桑琢。你连你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我又怎么可能信你。”
桑琢抿唇:“那是我准备逃跑的路。”
沈栗颤颤呼出一口气:“你的手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跑呢?起码在四爷身边,不可能缺了你任何东西,钱、权、地位,你要什么没有——”
桑琢不耐烦:“你管得真多。”
沈栗被迫中止话头。
“说白了你们都是局外人,有什么资格管那么多。如果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那我承认,我欠沈肆妄的,但是后来呢?被困地下室的不是你们,被玩弄的又不是你们,被当木偶这样浑浑噩噩生活几十年的也不是你们,”桑琢忍无可忍,“一个个都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我,凭什么。”
那也不是他本愿。他比谁都希望安安稳稳地生活,比谁都不想牵扯到这场局中。但偏偏,现在所有人都在怪他,怨他,诉说他们的无辜,难道他桑琢就活该吗?如果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当初就应该在遇见沈肆妄那一刻起就自刎!而不是像这样纠缠这么多年!
桑琢不愿意走了,语气紧绷着:“这是我自己的事,生死也是我的事,我在不在乎我自己的命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两下安静,气氛骤然僵硬。
两个人都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都觉得对方无理取闹。
安静良久,沈栗轻轻说:“跟我走,我放你走。你以后不要出现在四爷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