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浔阳楼宋江吟反诗梁山泊戴宗传
此回止黄通判读反诗一段,错落扶疏之极,其馀止看其叙事明净径捷耳。
浔阳楼饮酒后,忽写宋江腹泻,是作者惨淡经营之笔。盖不因此事,便要仍复入城寻彼三人,则笔墨殊费;不复入城寻彼三人,即又嫌新交冷落也。此正与林冲气闷连日不上街来同法。
写宋江问三个人住处,凡三样答法,可谓极尽笔墨之巧。至行入正库,饮酒吟诗,便纯用“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笔气,读之令人慷慨。
篇首女娘晕倒一段,只是吃鱼后借作收科,更无别样照应。
话说当下李逵把指头捺倒了那女娘,酒店主人拦住说道:“四位官人,如何是好?”主人心慌,便叫酒保、过卖都向前来救他,就地下把水喷噀[1]。看看苏醒,扶将起来看时,额角上抹脱了一片油皮[2],因此那女子晕昏倒了。救得醒来,千好万好。他的爹娘听得说是黑旋风,一句便省无数。先自惊得呆了半晌,那里敢说一言?看那女子,已自说得话了。娘母取个手帕,自与他包了头,收拾了钗镮。宋江问道:“你姓甚么?那里人家?”那老妇人道:“不瞒官人说,老身夫妻两口儿姓宋,原是京师人。只有这个女儿,小字玉莲。他爹自教得他几个曲儿,胡乱叫他来这琵琶亭上卖唱养口。为他性急,反映李逵性急。不看头势,不管官人说话,只顾便唱。今日这哥哥失手伤了女儿些个,终不成经官动词,连累官人?”宋江见他说得本分,便道:“你着甚人跟我到营里,我与你二十两银子宋江只如此。将息女儿。日后嫁个良人,免在这里卖唱。”那夫妻两口儿便拜谢道:“怎敢指望许多!”宋江道:“我说一句是一句,并不会说谎。反映李逵说谎。你便叫你老儿自跟我去讨与他。”那夫妻二人拜谢道:“深感官人救济!”
戴宗埋冤李逵道:“你这厮要便与人合口,又教哥哥坏了许多银子!”非写戴宗小哉相,正借以反衬宋江耳。李逵道:“只指头略擦得一擦,他自倒了。不曾见这般鸟女子,恁地娇嫩!你便在我脸上打一百拳也不妨。”绝倒之语,可谓刻画铁牛,唐突玉莲矣。宋江等众人都笑起来。张顺便叫酒保去说:“这席酒钱我自还他。”写李逵无钱作主,反来大腹作客,后忽生出宋、张争还酒钱一段,前后照射,令人不堪。酒保听得道:“不妨不妨,只顾去。”宋江那里肯?丑。便道:“兄弟,我劝二位来吃酒,倒要你还钱。”丑。张顺苦死要还,丑。说道:“难得哥哥会面。仁兄在山东时,小弟哥儿两个也兀自要求投奔哥哥。今日天幸得识尊颜,权表薄意,非足为礼。”戴宗劝道:丑。“宋兄长,既然是张二哥相敬之心,只得曲允。”宋江道:“既然兄弟还了,改日却另置杯复礼。”丑。
张顺大喜,就将了两尾鲤鱼,和戴宗、李逵带了这个宋老儿,都送宋江离了琵琶亭,来到营里。五个人都进抄事房里坐下。宋江先取两锭小银二十两与了宋老儿。写宋江只如此。那老儿拜谢了去,不在话下。天色已晚,张顺送了鱼,宋江取出张横书付与张顺,相别去了。宋江又取出五十两一锭大银与李逵,宋江只如此。道:“兄弟,你将去使用。”戴宗也自作别,和李逵赶入城去了。神妙之笔,更不写李逵谢,亦不写李逵别。
只说宋江把一尾鱼送与管营,写宋江只如此。留一尾自吃。宋江因见鱼鲜,贪爱爽口,多吃了些,至夜四更,肚里绞肠刮肚价疼;天明时,一连泻了二十来遭,昏晕倒了,睡在房中。昨日之叙,为见三人也。既见三人了,明日若又叙,便觉行文稠叠;不叙,又殊觉冷谈也。只改作腹泻睡倒,其法与林冲连日气闷不上街来正同。宋江为人最好,营里众人都来煮粥烧汤,看觑伏待他。次日,张顺因见宋江爱鱼吃,又将得好金色大鲤鱼两尾送来,馀波。就谢宋江寄书之义。却见宋江破腹泻倒在床[3],众囚徒都在房里看视。张顺见了,要请医人调治。宋江道:“自贪口腹,吃了些鲜鱼,坏了肚腹,你只与我赎一贴止泻六和汤来吃,便好了。”叫张顺把这两尾鱼,一尾送与王管营,一尾送与赵差拨。写宋江只如此。张顺送了鱼,就赎了一贴六和汤药来与宋江了,自回去,不在话下。营内自有众人煎药伏待。次日,戴宗备了酒肉,李逵也跟了,径来抄事房看望宋江。只见宋江暴病才可,吃不得酒肉。两个自在房面前吃了,直至日晚,相别去了,写三人不复叙,只各自来,各自去,妙绝。亦不在话下。
只说宋江自在营中将息了五七日,觉得身体没事,病症已痊,思量要入城中去寻戴宗。又过了一日,不见他一个来。先写一句作引。次日早膳罢,辰牌前后,揣了些银子,又带银子。锁上房门,离了营里,信步出街来,径走入城,去州衙前左边寻问戴院长家。有人说道:妙笔。“他又无老小,只在城隍庙间壁观音庵里歇。”是个太保。宋江听了,直寻访到那里,已自锁了门出去了。妙想妙笔。〇若寻着,便又续前日之游矣,有何妙哉?却又来寻问黑旋风李逵时,多人说道:妙笔。〇偏是他多人说。“他是个没头神,妙。又无家室,妙。只在牢里安身;妙。没地里的巡简,东边歇两日,西边歪几时:妙。正不知他那里是住处。”妙。宋江又寻问卖鱼牙子张顺时,亦有人说道:妙笔。“他自在城外村里住。便自卖鱼时,也只在城外江边。只除非讨赊钱入城来。”三段其文各变。
宋江听罢,只得出城来,五字一顿,妙绝,遂若此日已毕,不复有事者。直要问到那里,独自一个,闷闷不已,信步再出城外来,看见那一派江景非常,观之不足。以非常之人,负非常之才,抱非常之志,对非常之景,每每露出圭角来,写得雄浑之极。正行到一座酒楼前过,仰面看时,傍边竖着一根望竿,悬挂着一个青布酒旆子,上写道“浔阳江正库[4]”。奇语。雕檐外一面牌额,上有苏东坡大书“浔阳楼”三字。宋江看了,便道:“我在郓城县时,只听得说江州好座浔阳楼,原来却在这里。我虽独自一个在此,不可错过,何不且上楼去,自己看玩一遭?”宋江来到楼前看时,只见门边朱红华表柱上两面白粉牌,各有五个大字,写道:“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将写宋江吟反诗,却先写出此十个字来,替他挑动诗兴。却又暗将“世间无比”、“天下有名”八个字,挑动宋江雄才异志,真是绝妙之笔。宋江便上楼来,去靠江占一座阁子里坐了,凭阑举目,喝采不已。酒保上楼来问道:“官人,还是要待客,只是自消遣?”宋江道:“要待两位客人,未见来。你且先取一樽好酒,果品肉食,只顾卖来,鱼便不要。”馀波。酒保听了,便下楼去。少时,一托盘把上楼来,一樽蓝桥风月美酒,摆下菜蔬、时新果品按酒,列几般肥羊、嫩鸡、酿鹅、精肉,尽使朱红盘楪。
宋江看了心中暗喜,自夸道:“这般整齐肴馔、济楚器皿[5],端的是好个江州!我虽是犯罪远流到此,却也看了些真山真水。我那里虽有几座名山古迹,却无此等景致。”独自一个,一杯两盏,倚阑畅饮,不觉沉醉;猛然蓦上心来,思想道:奇文突兀。〇写宋江平生狡狯,却于醉后露出真心,极严极冷之笔。“我生在山东,长在郓城,学吏出身,结识了多少江湖好汉;虽留得一个虚名,目今三旬之上,名又不成,利又不就,倒被文了双颊,配来在这里!我家乡中老父和兄弟如何得相见!”不觉酒涌上来,潸然泪下,临风触目,感恨伤怀。忽然做了一首《西江月》词,写出宋江言发于衷,奇文突兀。便唤酒保,索借笔砚来,起身观玩,见白粉壁上多有先人题咏。画。宋江寻思道:“何不就书于此?倘若他日身荣,公欲以何科目出身?写宋江内蓄异心,笔墨如镜。再来经过,重睹一番,以记岁月,想今日之苦。”寒士真有此兴,写来欲哭。乘着酒兴,磨得墨浓,蘸得笔饱,去那白粉壁上便写道: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表出权术,为宋江全传提纲。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写宋江心事,令人不可解。既不知其冤仇为谁,又不知其何故乃在浔阳江上也。
宋江写罢,自看了大喜大笑;一面又饮了数杯酒,突兀淋漓之极。不觉欢喜,自狂荡起来,手舞足蹈;又拿起笔来,去那《西江月》后再写下四句诗,突兀淋漓之极。道是:
心在山东身在吴,
飘蓬江海漫嗟吁。
他时若遂凌云志,
敢笑黄巢不丈夫!其言咄咄,使人欲惊。
宋江写罢诗,又去后面大书五字道:“郓城宋江作。”突兀淋漓之极。写罢,掷笔在桌上,又自歌了一回,再饮满数杯酒,突兀淋漓之极。不觉沉醉,力不胜酒;便唤酒保计算了,取些银子算还,多的都赏了酒保,写宋江醉中亦如此,真是久假成性。拂袖下楼来,踉踉跄跄,取路回营里来。开了房门,便倒在床上,一觉直睡到五更。酒醒时全然不记得昨日在浔阳江楼上题诗一节。宋江权术人,何至有漏?特补一笔,甚妙。当日害酒,自在房里睡卧。不在话下。
且说这江州对岸另有个城子,唤做无为军,却是个野去处。城中有个在闲通判[6],姓黄,双名文炳。这人虽读经书,却是阿谀谄佞之徒,心地匾窄,只要嫉贤妒能,——胜如己者害之,不如己者弄之。——专在乡里害人。为后伏案。闻知这蔡九知府是当朝蔡太师儿子,每每来浸润他,时常过江来请访知府,指望他引荐出职,再欲做官。也是宋江命运合当受苦,撞了这个对头。
当日,这黄文炳在私家闲坐,无可消遣,带了两个仆人,买了些时新礼物,自家一只快船,渡过江来,径去府里探望蔡九知府,恰恨撞着府里公宴,不敢进去;却再回船,正好那只船,仆人已缆在浔阳楼下。来得便净。黄文炳因见天气暄热,且去楼上闲玩一回;信步入酒库里来,看了一遭,转到酒楼上凭栏消遣,观见壁上题咏甚多,也有做得好的,陪一句。亦有歪谈乱道的。再陪一句。黄文炳看了冷笑,“大惊”句,亦先作一倍。正看到宋江题《西江月》词并所吟四句诗,大惊道:“这个不是反诗?!谁写在此?”后面却书道“郓城宋江作”五个大字。黄文炳再读道:一。“‘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冷笑道:冷笑妙。“这人自负不浅。”确。又读道:二。“‘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侧着头道:侧着头妙。“那厮也是个不依本分的人。”确。又读:三。“‘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又笑道:又笑妙。“也不是个高尚其志的人,看来只是个配军。”确。又读道:四。“‘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摇头道:摇头妙。“这厮报仇兀谁,我亦疑之。却要在此间生事?我亦疑之。量你是个配军,做得甚用!”是,又殊不然。又读诗道:五。“‘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漫嗟吁。’”一点头道:点头妙。“这两句兀自可恕。”是。又读道:六。“‘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伸着舌,摇着头,道:伸着舌,摇着头,妙。“这厮无礼!他却要赛过黄巢,不谋反待怎地!”确。再读了“郓城宋江作”,七。想道:想妙。“我也多曾闻这个名字,那人多管是个小吏。”确。〇一段逐句读,逐句评,有峡云乱卷,江树对生之势。便唤酒保来问道:“作这两篇诗词端的是何人题下在此?”酒保道:“夜来一个人独自吃了一瓶酒,写在这里。”黄文炳道:“约莫甚么样人?”酒保道:“面颊上有两行金印,多管是牢城营里人。好。〇有此句,后便有脚。生得黑矮肥胖。”黄文炳道:“是了。”就借笔砚,取幅纸来抄了,藏在身边;分付酒保,休要刮去了。细。
黄文炳下楼,自去船中歇了一夜。次日饭后,仆人挑了盒仗[7],一径又到府前,正值知府退堂在衙内,使人入去报复[8]。多样时,蔡九知府遣人出来,邀请在后堂。蔡九知府却出来与黄文炳叙罢寒温已毕,送了礼物,分宾坐下。黄文炳禀说道:“文炳夜来渡江,到府拜望,闻知公宴,不敢擅入。今日重复拜见恩相。”蔡九知府道:“通判乃是心腹之交,径入来同坐,何妨?下官有失迎迓。”左右执事人献茶。茶罢,黄文炳道:“相公在上,不敢拜问。不知近日尊府太师恩相曾使人来否?”心上正经语,却又宛然接入新闻,妙甚。知府道:“前日才有书来。”黄文炳道:“不敢动问,京师近日有何新闻?”报新闻,反先问新闻,口角如画。知府道:“家尊写来书上分付道:‘近日太史院司天监奏道:夜观天象,罡星照临吴楚。敢有作耗之人[9],随即体察剿除。’更兼街市小儿谣言四句道:‘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因此嘱付下官,紧守地方。”黄文炳寻思了半晌,笑道:“恩相,事非偶然也。”黄文炳袖中取出所抄之诗,呈与知府,道:“不想却在此处。”蔡九知府看了,道:“这是个反诗!通判那里得来?”黄文炳道:“小生夜来不敢进府,回至江边,无可消遣,却去浔阳楼上避热闲玩,观看闲人吟咏,只见白粉壁上新题下这篇。”知府道:“却是何等样人写下?”写公子官如画。黄文炳回道:“相公,上面明题着姓名,道是‘郓城宋江作’。”
知府道:“这宋江却是甚么人?”数日前曾问枷上无封皮,数日后已梦梦不知,公子官活画。黄文炳道:“他分明写着‘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眼见得只是个配军,牢城营犯罪的囚徒。”知府道:“量这个配军做得甚么!”黄文炳道:“公相不可小觑了他[10]。恰才相公所言尊府恩相家书说小儿谣言,正应在本人身上。”知府道:“何以见得?”黄文炳道:“‘耗国因家木’,耗散国家钱粮的人必是‘家’头着个‘木’字,明明是个‘宋’字。第二句‘刀兵点水工’,兴起刀兵之人,‘水’边着个‘工’字,明是个‘江’字。这个人姓宋,名江,又作下反诗,明是天数,万民有福!”知府又问道:“何为‘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黄文炳答道:“或是六六之年,或是六六之数。不明白正妙。‘播乱在山东’,今郓城县正是山东地方。这四句谣言已都应了。”
知府又道:“不知此间有这个人么?”公子官活画。黄文炳回道:“小生夜来问那酒保时,说道这人只是前日写下了去。这个不难,只取牢城营文册一查,便见有无。”知府道:“通判高见极明。”公子官活画。便唤从人,叫库子取过牢城营里文册簿来看。当时从人于库内取至文册,蔡九知府亲自简看,见后面果有五月间新配到囚徒一名,郓城县宋江。黄文炳看了,道:“正是应谣言的人,非同小可!如是迟缓,诚恐走透了消息。可急差人捕获,下在牢里,却再商议。”知府道:“言之极当。”公子官活画。随即升厅,叫唤两院押牢节级过来。厅下戴宗声喏。知府道:“你与我带了做公的人,快下牢城营里捉拿浔阳楼吟反诗的犯人郓城县宋江来,不可时刻违误!”
戴宗听罢,吃了一惊,心里只叫得苦;一。随即出府来,点了众节级、牢子,都叫“各去家里取了各人器械,来我下处间壁城隍庙里取齐”。戴宗分付了,众人各自归家去。戴宗却自作起“神行法”,先来到牢城营里,径入抄事房,推开门看时,宋江正在房里。见戴宗入来,慌忙迎接,便道:“我前日入城来,那里不寻遍;因贤弟不在,独自无聊,自去浔阳楼上饮了一瓶酒。这两日迷迷不好,正在这里害酒。”补两日又不见三人也。戴宗道:“哥哥,你前日却写下甚言语在楼上?”宋江道:“醉后狂言,谁个记得。”戴宗道:“却才知府唤我当厅发落,叫多带从人拿捉浔阳楼上题反诗的犯人郓城县宋江正身赴官。兄弟吃了一惊,先去稳住众做公的在城隍庙等候,如今我特来先报你知。哥哥,却是怎地好?如何解救?”宋江听罢,搔头不知痒处,偏写宋江用不着权诈,妙绝。只叫得苦:“我今番必是死也!”戴宗道:“我教仁兄一着解手[11],未知如何?如今小弟不敢担搁,回去便和人来捉你。你可披乱了头发,把尿屎泼在地上,就倒在里面,诈作风魔。我和众人来时,你便口里胡言乱语,只做失心风[12],我便好自去替你回复知府。”绝倒。〇宋江权诈偏至于此,令人绝倒。宋江道:“感谢贤弟指教,万望维持则个!”
戴宗慌忙别了宋江,回到城里,径来城隍庙,唤了众做公的,一直奔入牢城营里来,假意喝问:“那个是好。新配来的宋江?”牌头引众人到抄事房里,只见宋江披散头发,倒在尿屎坑里滚,见了戴宗和做公的人来,便说道:“你们是甚么鸟人!”戴宗假意大喝一声:“捉拿这厮!”宋江白着眼,却乱打将来,口里乱道:“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丈人教我领十万天兵来杀你江州人。阎罗大王做先锋,五道将军做合后[13],与我一颗金印,重八百馀斤,杀你这般鸟人!”众做公的道:“原来是个失心风的汉子,我们拿他去何用?”戴宗道:“说得是!好。我们且去回话,要拿时再来。”
众人跟了戴宗回到州衙里。蔡九知府在厅上专等回话。戴宗和众做公的在厅下回复知府道:“原来这宋江是个失心风的人,尿屎秽污全不顾,口里胡言乱语,浑身臭粪不可当,因此不敢拿来。”蔡九知府正待要问缘故时,黄文炳早在屏风背后转将出来,对知府道:“休信这话。本人作的诗词,写的笔迹,不是有风症的人,其中有诈。黄文炳能。好歹只顾拿来,便走不动,扛也扛将来。”黄文炳能。蔡九知府道:“通判说得是。”公子官活画。便发落戴宗:“你们不拣恁地,只与我拿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