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色渐渐昏暗，大片大片的乌云压得很低，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风里裹着潮湿的寒意。

三人从一个群租房中介的店面走出来，都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那中介实在太狡猾，一句话十个字能有九个字是信口胡诌，他们忙活半天也没能得到什么有效信息。

现在早就过了下班时间，秦昭望向街对面，白天还冷冷清清的店铺此时都打开了灯牌开门揽客，餐馆、澡堂、棋牌室……各色亮眼灯光交织在一起，看得人眼睛生疼。

“今天怕是跑不完了。”陈敬东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下起来。”

蒋予衡翻开计划书，他们还剩一个社区活动中心没去。这个地点在网上资料极少，是他们第一版方案里一个很大的盲点。

“这个社区活动中心离这里远吗？”

“不远，就在那条街对面。”陈敬东给他指了个方向。

蒋予衡沉吟片刻，“我们快去快回吧。”

说完，他抬眼看向秦昭，那人点了点头：“走呗。来都来了，省得明天再跑一趟。”

陈敬东见状应了一声，“那我们就快出发吧。”

秦昭犹豫了下，“嗯……要不你先回去吧？最后一个地方我们自己去就行，你今天也跟着忙了一天了。”

陈敬东想说没事，但回想起他们在那个小厨房里的对话，还是点了点头，“也行，那我就先回家了。”

蒋予衡礼貌地笑着，向他伸出手，“陈科长，今天多谢你的帮助。这次来得太仓促，改天一定好好请你吃顿饭。”

“客气了蒋总。”陈敬东跟他握了手，看着两人，笑道：“那我就等着听你们方案落地的好消息了。”

“借你吉言。”蒋予衡语气温和。

陈敬东最后看了秦昭一眼，“走了。”说完他便转身，低着头朝另一边快步走去。

看着他背影，秦昭松了口气，“蒋总，我们也快出发吧。”

蒋予衡点点头，把文件夹放进包里，“司机去接小徐了，我们得走过去。”

“没问题。”

两人按照陈敬东指的方向，很快找到了那个社区活动中心。

说是社区活动中心，实际上只是用铁栏杆围起来的一片空间，里面仅有的东西是几根生锈的单杠和一间小平房，都很老旧，看上去了无生机。

“蒋总，这里能有人吗？”秦昭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蒋予衡斜眼看他，“去里面看看吧，检查一下基础设施情况。”

秦昭很想说这个地方一看就荒废已久，肯定得全拆了重建，但蒋予衡已经上前一步，他也只好跟上。

两人走进那间平房，房间角落有一扇门，他们这才发现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院子中央，一棵巨大的榕树静静矗立，枝叶横展，浓荫如盖，几乎遮蔽了大半天光。

秦昭走近了些，看见树干上挂了块塑料牌子，上面写着这棵树的负责单位和树龄。

“这棵树有一百三十年的历史诶！”他惊呼一声，侧过身把牌子展示给蒋予衡看。

蒋予衡只眯起眼睛扫了一眼，随后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盯着这棵树。

秦昭记起来他是近视眼，现在这么暗应该看不清楚，于是摸出手机给这牌子照了一张。回头一看，蒋予衡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双眼睛在渐深的幽暗中显得格外亮。

嗯？不对。

“天怎么变黑了？”秦昭疑惑道。

几滴冰冷的雨落到蒋予衡脸上，他眉头一皱：“下雨了。”

一阵狂风吹来，头顶茂密的树叶哗哗作响，蒋予衡的声音听不太真切。

“什么？”秦昭提高音量问。

回应他的是一声巨大的雷响，随后周遭光线迅速黯淡下去，站在这遮天蔽日的树荫下，一瞬间竟与深夜无异。

饶是秦昭双眼视力都是5.0，此刻视野里也只剩一片混沌的墨色，连离他距离不到五米的蒋予衡都看不太清。

他正想开口再问，一只手猛地穿过黑暗攥住了他手腕。

急切。滚烫。

不等他反应，那只手已经用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拽走，几乎是半拖半拉地扯进了屋里。

“我说下雨了你听不见吗？还在树下站着，你不要命了？”蒋予衡声音急促。

话音刚落，窗外一道炫目的电光猛地闪过，刹那间，整个小平房被照得雪亮。煞白光线下，蒋予衡紧绷的脸清晰可见，那双灼人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秦昭。

不消多时，滚雷的闷响接踵而至，一声比一声沉重，在屋顶上方隆隆滚过。

被他这么一通教训，秦昭有点儿懵。他左手手腕还被蒋予衡紧紧握着，那力道越来越大，秦昭疼得“哎哟”一声：“你先把我放开行吗？没被闪电劈死，倒是快被你捏死了。”

蒋予衡皱着眉凝视他几秒，冷哼一声，终于松开了手。

外面雨已经下了起来，一时间狂风乱作，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斜斜地打进屋里，门口那一块儿很快就被淋湿了。

秦昭扭动着手腕，看了眼他死死板着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发这么大火干嘛呀？我刚不是没反应过来嘛！”

“……我看你是活够了。”蒋予衡冷冷地吐出一句，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哪儿就这么容易死……”秦昭小声嘟囔。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他也有点儿后怕。那榕树那么高，要真被雷劈了他刚才可能就交代在这儿了。

蒋予衡瞥了他一眼，掏出手机准备给司机打电话。刚解锁屏幕，一条信息就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