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嘈嘈切切错杂弹
琴音婉转，恍若清晨微凉薄雾，山间叮咚清泉，归真阁所有在场之人皆为之陶醉。就连黎昕都忍不住赞叹其琴艺之精，意境之高。
唯独晏斯年，自从听到第一声开始，整个人就瞬间被另一种情绪所霸占。
耳边缓缓流淌的琴声和记忆中双秀的琵琶声重合，像是一把火腾的在五脏六腑中燃起，烧的喉咙发干。
晏斯年有些手忙脚乱的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瓷杯和茶壶碰撞的声音在只闻琴音的阁中显得格外明显。
果然，连茶都是不一样的。
这里的茶，不如双秀那里的解渴。
离得最近的晏竹用胳膊肘怼他一下，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上，“嘘，小声点。”
黎昕本来听得就不怎么认真，也不怎么入迷，听到这面说话就回头瞥了一眼，只见晏斯年像沙漠里行走了几天几夜滴水未进的人一样，将一杯茶水猛的灌下。
不就喝个茶水嘛，怎么还喝出了濒临绝境的气势？黎昕微微挑眉，用眼神询问。
晏斯年刚被晏竹怼了一下，控制着手臂轻轻将茶杯放在桌上，冲着黎昕摇了摇头。
有些奇怪，黎昕心道，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乐仁潇弹的不知道是什么曲子，曲调中变化起伏，很能带动人的情绪。
双秀现在在做什么呢？晏斯年低下头，别人都在因为沉醉而闭目享受时，他却死命的紧闭双眼，似乎这样就能忘掉自己所处的地方，回到那些个繁星满天的夜晚，独听那众星捧月的曼妙女子轻抚琵琶。
爱一个人就像在土里埋了颗种子，日日夜夜不断地思念就是它的肥料，而有了肥料，这颗种子也会很快的生根发芽，深重在你的心里。
尽管最后想要斩草除根，将开出的花朵连根拔起，那个你亲手挖的坑还在，留下的回忆仍是不可抹去。
到现在，这颗种子不仅在晏斯年的心里开花结果，还压根没有要被拔除的意思。
晏斯年捂住心口，那里很痛，又像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苦涩，说不出的火大。
潇潇琴音，缓缓变为悲伤，似是晴空中布满了乌云，山中野兽急忙四窜，一股疾风穿梭在丛林中，树叶开始沙沙作响。
为什么？为什么要拒绝我，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你愿意为我做什么呢？
晏斯年心里不满，逐渐升起了怨气，再被称为什么琵琶仙，也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所有慕名而去的人皆是对她抱有色心，这样的人，还维持着什么可笑的清高，就单单那些肮脏的心思，就已经足以让这个被捧到云端的琵琶仙变得污浊不堪了。
而自己呢？从未在意过她的身份，不告诉旁人也是怕她自卑，还曾千方百计的想要替她赎身，荣华富贵自己许不了，但一世都把她视作掌中宝自己还是能做到的。
难道做自己的妻子，竟然比做一个青楼里给别人弹曲儿的还要丢人？
好绝情的女人，居然与自己割袍断义！还是他早就看上了哪个城中油腻的富商，自己只不过是其掌中的一个玩物，这面和自己讲完清高，那面就和别人覆雨翻云？
果然，出自淤泥中的东西，都干净不到哪里去。
乐仁潇低眉轻弹，沉醉在自己的琴音之中。
似乎野兽们都还没有找到避身之处，雨就急急的滴落下来，吧嗒吧嗒，拍打在树叶上，泥土上。
河水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反倒有了些许宁静。
黎昕微微皱眉，这曲子听起来并无不妥之处，可就是这意境，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侧头看旁边的晏息，她倒是悠哉悠哉的，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也对，这一世她根本就没接触过乐律，听不太懂也是常事。
晏息感觉到黎昕在看自己，便转过头小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黎昕轻轻打开折扇，挡住两个人的脸，悄咪咪道，“你觉得，这曲子怎么样？”
“这个.”晏息知道自己不是个喜欢这些高雅东西的人，自然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什么琴艺好不好，自己压根听不出来，在她眼里，能弹的，都厉害。
可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人不相熟的原因，曲子听起来，颇有些奇怪。
“好听是好听，就是.”晏息微微皱眉，自己描述不出来心里那种感觉，只能含含糊糊的说，“就是我听不明白。”
这话说的没什么问题，听起来就是她不通音律，听不懂，但其实晏息想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黎昕却瞬间就领会到了，“听不出他要表达的意境。”
音律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弹奏者的一种情感寄托，同一首曲子，不同心境的人，弹出来给人的感觉是不同的。
有些人弹奏出的曲子摄人心魂，有些人明明技艺高超却不能让人为之陶醉，这便是所表达的意境高低。
调起听客的共情，让他们和弹奏之人一起去探索其中的真谛，这才是乐律的至高。
可乐仁潇的琴艺的确很超群，刚开始所表达的意境也很令人沉醉。
但越往后就越让人听不懂了，变得杂乱无章，时阴时晴，时疾时徐，在干什么？
晏息点点头，表示和他的想法差不多，再看看周围的人，仍是一脸陶醉，自己又不能打断，就当个消遣听听也没什么的。
晏斯年紧紧闭着双目，完全沉浸在一个不知名的世界里。
自己从小就被父母抛弃，师姐和师傅虽然对自己恩重，可终究不是真正的亲人。
在武功方面，自己也没什么造诣，一天到晚只知道插科打诨。
那日在雅音会上还被那些狗东西当着双秀的面痛打一顿，最后还要双秀出面替自己说话，真是可怜至极。
一无所有，有什么资格让双秀倾心？像自己这么无用的人，世间怕是没有几个吧？
晏竹听不懂什么琵琶什么意境的，只有桌上那色香味俱佳的美食能够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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