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今愿我六根常寂静,常心如宝月映琉璃……
第60章今愿我六根常寂静,常心如宝月映琉璃……
菩萨宝相庄严,莲台沉净,一物无有,万般皆空。
白持盈放平了目光,眼中含泪,看向这个全天下最可恶之人。
回首之人鬓边发丝层层染白,华发一夜竞生。那张脸还是从前那样引人,仿佛一切时光停滞,只有梨花落满了头。
他面上唯一的一点儿艳色,恐怕就是眉心的那点朱砂,但这此刻,这点血红的朱砂好似成了某种锥心的咒锁,将人围困其中。
她感觉到自己方才平静下来的心不由地开始急剧地跳动,一下,一下,最后整个人撞入一双熟悉的眸子。
深邃而漂亮的、多情而薄情的眼睛。
这双眼睛分明是平静的,沉地像无风的太液池,白持盈却无端从其中看出了太多的痛楚,几乎要将她溺死在面。
耳边嗡鸣着,无由来的一股子怒意将她吞噬,白持盈浑身颤抖,看着眼前人踩着袈裟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最后伸手拂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有些冰凉的触感在自己眼尾划过,她终于回了神,找回自己被一节一节抽条掉的气力,缓缓擡起手来。
这一掌最终却是没有落下去。
白持盈哭着哭着忽然笑了,她感觉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因为全身的所有神经都不受自己控制一般,缓缓地抽痛着。
她将手掌收回,最终握成了拳,一拳一拳砸在辜筠玉肩上,抽泣的频率比打人的频率快很多。辜筠玉看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自己心肝肺都搅成了一团,伸手将她揽回了怀中。
“不是让你走了吗,怎么还生气。”
白持盈简直气得想杀了他。
“让我走?对,我是想走。”她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左手死死地攥着辜筠玉玄色的衣袍,将那肩上的一角布料攥得皱皱巴巴,不成样子。
“你真是绝顶聪明啊,辜筠玉,啊?找到萧承意让她带我走,算盘倒是打得好。你就这样按自己的算计,死在京城,将来有一天,我不蠢了,不笨了,忽然琢磨出你的良苦用心了,发现前夫还为自己送过死,我心软又记恩,恐怕真的就永远忘不掉你了,对不对?”
“这辈子以后再做什么事儿,都只会记得自己这条命是你换回来的,是不是?”
白持盈气极,手下越来越用力,竟然扯脱了肩上那一处料。
“不是……”辜筠玉刚刚开口想说话,却冷不丁又挨了白持盈一拳头。
因为哭得脱力,白持盈这下打得有些偏,没打在肩头,反而落在了向下的心口处。
“从前把我关起来,以后做鬼一样缠着我,你的算盘打得倒是响亮,我告诉你辜筠玉,你要是真死了,我、我就跟别人生你的往往去,以后带着女儿给你上坟!”
辜筠玉冷汗涔涔,嘴唇几乎和脸色一样苍白,听了他这话,先是愣了一瞬,醒过神来,才渐渐琢磨出点儿不对的地方。
他看着白持盈轻颤的发顶,在因为疼痛昏过去的最后一刻前,轻轻擡起了白持盈的下巴,然后亲了亲她额头。
“没有很聪明,不是打算盘,想放你走是真的……还有,不许和别人生我的往往。”
辜筠玉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将白持盈打湿的鬓发理到一旁,终于闷哼一声,在她怀中晕了过去。
白持盈一惊,整个人就要被辜筠玉带着跌倒,却被身后的尼姑婆婆轻轻一拂尘扶住了。
她感到手上一片黏腻,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方才打到辜筠玉的地方,有一片不显眼的深色血迹。
*
白持盈看着辜筠玉不停地往出吐着血,在榻上几乎躺成了一段薄薄的剑锋,就是醒不过来。
英招将辜筠玉背到了后院的禅房后,尼姑婆婆把了把脉,在白持盈面前不住地唉声叹气。
白持盈听她一叹气,便忍不住心颤了又颤,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婆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尼姑婆婆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一种表情,活像寺里那一尊泥塑金身像。
“唉,经此一遭,他竟然还能活到现在,也算是大罗世界里的一段稀罕事儿了。”
白持盈听得云里雾里,婆婆倒也没有为难她,示意她跟自己出来。
二人行到了禅房外,夜已深了,青砖缝里蛰伏的苍苔正承着露,在月色的倒映下,像一粒陈年的翡翠珠子。俯仰过无数年岁的琉璃瓦也浸在月色里,瓷器般泛着冷光。
“你这丫头,应当知道些东西了吧?”
白持盈被夜风吹得清醒了些,听毕这话,立时便想到,她指的是辜筠玉在自己死后,取腕间血书血经的事儿。
她点点头。
“姑娘且看那檐角蛛网——丝线牵着露水,总归要落到它该落的青砖缝;枯叶落进尘泥,来日还会回到树上;种子滚进石阶的裂隙处,花草自生。”
尼姑婆婆目光渐渐深而沉,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上一世她即将坐化归天之时,男子跋涉过风雪长路,寻到了她的座前。
她讶异,这处本人间与上九天联通之处,半仙半凡,却竟然被一个凡人寻到,不可谓不叫人惊奇。
直到她看到男子眉间朱砂处隐隐腾出的紫宸星宿之兆,才知是人皇历劫来寻。
她扫过雪水,沏了一杯茶,像对待一位许久不见的友人那样,问他所来为何事?
他说他要换一个来生。
“我希望她能永远快乐,世家贵女,少有才名,父母恩爱,竹马交心,像所有爱她的人所期待的那样。”
“便不要再遇见我了。”
拿万幅血经、余下六十年的寿数和来生的喜乐安康,换一次再来。
“纵然生生短寿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