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死（4）

赐死（4）

“端大人在等什么？”

少女轻快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酒冷了，药效可不会太好。”

“什么？”

端景辰正低着头仿佛要把地面看出一朵花来，乍一听曲明瑶的话，惊得马上擡起头来。

“父皇不是让你给我送酒来吗？”

少女挑眉看过来，眼里没有一丝生的渴望。

端景辰的双脚犹如生了根般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曾经替宣景帝给赐死的臣子家眷送过毒酒，那些人无一不是又哭又求，恨不得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求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求生的机会。

可如今，少女面容依旧瑰丽，可到底是有些不同了。

端景辰慢慢擡手，推开了食盒的盖子，大抵是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端景辰并没有去接被推至一半的食盒盖子，坚硬的鸡翅木盖子直直坠落到地上，磕碎了一个角，发出不小的动静，将曲明瑶也吓了一跳。

“你为何没有反应？”

端景辰不知为何头脑中涌上一股怒气，她明明那么有本事，她孤身一人就能从乞丐堆里跑出来，她被逆贼捉住，利刃架在脖子上，她也能从容不迫地想法子救自己，她千辛万苦揭穿金升泰，救柳州百姓于水火之中，她又扳倒柳文修，将自己通敌叛国的罪证一一辩驳回去。

可如今，她却放弃了。

“那我，应该是什么反应，哭？还是闹？”

曲明瑶听了有些好笑，也确实笑了出来，君要臣死，她又有什么办法？

对于宣景帝的凉薄，她早就有预料，拖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然是走运的。

好在，她看到了顾娘平安，看到了金升泰与金未晚恶有恶报，看到了柳文修在她的操控下走向必死的结局，正如上一世她所经受的一般。

也许上天本就是瞧她上一世被骗得太凄惨，是以才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让她手刃仇敌，把上一世没活明白的人生重新活了一遍。让她亲眼瞧见了仇人的下场。

如今……也到了再收她回去的日子了。

“我死了，史书上会如何记载我？”

曲明瑶忽然问。

“是会说我整日里抛头露面、伤风败俗，还是说我忤逆不孝，离经叛道？”

端景辰张张嘴，到底未能发出一个字。

就见曲明瑶继续轻轻笑着，随意地将搁置的毛笔拿起来，墨迹甩了一些到刚写好的字上，平白破坏了一张极好的字，端景辰瞧了一眼，那字，是同柳文修写的‘通敌罪证’一样的字迹。

“不过也无所谓了……”

曲明瑶将笔一丢，沾着墨的毛笔被随手丢到地上，有几滴墨迹滴在了她的裙摆上。

端景辰这才看出，她今日穿的同往日大不相同。

平日里，曲明瑶更偏爱素色衣裙，天蓝银白色更多些，连粉色都不怎么穿，这样的淡色压下了她冲击力极强的美貌，可她今日却穿了一身湘妃色的敞袖长裙，美人动人心魄的美不再被掩饰，一时间倾泻而出。黑的发，红的衣，黑色的墨汁滴在赤色的衣摆上，却是格外刺眼。

“史书上记载的，是和宁公主曲明瑶。”她淡淡道。

“但我是顾依陨！”

虽然成为曲明瑶之后，她手刃了仇敌，登上了至高的位置，走进了顾依陨一辈子都不可能走进的皇宫里。

但她还是不能否认的，做顾依陨的那段时光，是最快乐的。

她还有顾娘，顾娘的手还是完好的，眼睛也没有瞎，还能弹琴给她听；她还是顾家的女儿，每日去学堂，回家中练武，最后同顾娘一起用晚饭，那样的日子一贫如洗，她却乐得轻松。

曲明瑶白皙的手伸进食盒里，拎出了一个酒爵。

“父皇倒是大方，这样好的酒爵，给我用不心疼啊。”

曲明瑶两指捏着酒爵，嘲讽地一笑。

摆如此大的排场，甚至连酒爵都是金的，或许是怕别的酒爵受不住如此烈性的毒药吧？

曲明瑶留恋地看了窗外一眼，可惜了，这样好的雪景，若是在柳州，顾娘定会在院子里弹焦尾琴给她听，她常常也是穿着这样一身红衣在顾娘身边翩翩起舞……

如今她倒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华兴与北域彻底撕破了脸，为了给自己留后路宣景帝暂时也不会动穆家，而自己死了，穆宗旭和将军府也不会再为了她惹得宣景帝猜忌和不满，一切……都刚刚好。

她轻轻提起酒爵旁的酒壶，在酒爵上方缓缓倒下，浑厚的液体带着酒香倾泻入酒爵之中。

随后，曲明瑶端起酒爵，缓缓靠近唇边。

酒爵有一高一低两个口，一般人都是用高的那一边入喉，可曲明瑶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将酒爵转了个方向，用矮的那一面对准了嘴巴。

“等等！”

端景辰忽然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