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剪不断,是孽缘
“花开并蒂,莲色双生,一正一邪,不能共华,亦不可独活。”
绿音常常在想,她所有的不幸,或许便是因了师尊这句话,一语成谶。
明明她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所有仙人都认定了,她便是那一朵恶之花呢?就像她明明是为了救人,最后却把自己送上了天刑台,受那天刑之苦,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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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之上,并不是如常人所想的那般,都是仙境的所在,也有那么一些地方无比之荒凉,鲜有人至。
比如……天刑台。
所谓天刑台,顾名思义,天界刑罚之所。所有犯了过错的仙人都被送往此处领受那天刑之苦。
天刑台是仙人的禁地,即使是仙境之中,却也是个寸草不生的所在。
千百年来,上过天刑台的仙人屈指可数。
而此时此刻,天刑台上那一人,偏偏是那屈指可数中的一个。
此时天刑台之上,绿衣的女子长发曳地,衣衫早已经破碎成丝丝缕缕,无风自动。
有执行刑罚的仙官拿了天帝的旨意,走向她:“绿音,你可知罪?”
“知罪知罪,”绿音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径自冷笑:“你们总是这么问,试问我犯了什么罪?”
“你还狡辩!”仙官似乎很愤怒:“你勾结魔道中人,害心宿星君受伤,难道不是罪过?”
“星君……星君……”绿音喃喃念着,迎向仙官的眼神有些急切:“星君他怎么样了?”
“害你失望了,”仙官一脸不屑地看着绿音:“还死不了。”
“那便好,”绿音舒了口气:“那便好。”目光移向天刑台下众人,想从中找到那人的影子,然而终究是不能。
他没有来,也是,想来他重伤初愈,当然不会出来,何况……他并不知道,其实她是救下他的人,他或许并不知道,她潜入魔道,只是为了寻一味药引,治好他的伤。
只是一切太机缘巧合,她莫名其妙被扣上勾结魔道的罪名,要受那天刑之苦,或许会灰飞烟灭,总之……再也难见到他。
绿音闭上眼睛,想起之前他与众人一样误会她时面色冷冷的模样,只觉得心如刀绞。
天刑台下,挤满了仙人,每人面上皆是愤恨之色,绿音知道,这是作为一个“叛徒”该承受的目光,可是,总是有那么一些不甘愿――
“这三界之内所有人都不信我――没关系,我只问你一句……星君,你可愿意信我?”
只是这些话终究还是来不及问出口,仙官一声令下,她便要承受那九雷轰顶之苦。
天刑是天雷,也是人间说的天劫,寻常妖怪人类得道升仙,所受不过是五雷之苦而已,而她,却要受九雷之刑,九雷,是诛魔之刑――这些仙人,真是看得起她。
无所谓……反正,她已经无所谓了。
五雷也罢,九雷也好,反正她死不了,不是说她修为多么高强,而是因为她那一个姐姐,她与青惜是并蒂双生的莲,虽然未必能一荣俱荣,但是若一个死了,另一个必定也活不长了。何况青惜的师尊向来护短,定不会让自己徒儿有事,所以只要青惜还活着,她便永远死不了,反之亦然,所以即使是为了保全她的姐姐青惜,她也不会死去的。
两厢一对比,绿音便觉得难过,比起青惜的师尊来,自己的师尊从自己出事的那一天起,便没有出现过……即使过去他一直不喜欢自己这个弟子,此时此举,却也难免让人寒了心,无怪乎别人落井下石,怕是连师尊他……也认为自己十恶不赦吧?
唯一希望的……是青惜答应她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否则、否则――其实否则什么,她也不知道,除了承受加诸她身上的雷刑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受刑之后的绿音,面容憔悴,身上的衣物更是褴褛,只是她无暇他顾。
天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受天刑而不死者,不可再受刑,只能罚入下界,永世不得回归。
绿音手脚上的镣铐被解开,留恋地看了一眼身后,她想见的人始终是没有来的――来了又怎样,或许他的目光与其他仙人一眼,看她的时候都是用看着叛徒的眼神,仿佛她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偏偏,她没有。
可惜没人会相信,即使是星君也不会相信――就像师尊也不肯信她一样。她为他受苦,可是他或许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或许一直以为为他付出一切的,是她的姐姐青惜。
她站在九重天之上,天刑台下方便是人间的所在,可惜太高了,什么都看不清,看得见的,只有渺渺的白云,无边无际。
她的衣袂无风而动,回头向着那些想要看她怎么死去的人,嘴角勾勒出此生最大的笑容,想着自己此刻的模样笑起来该是有多么狼狈多么骇人,尔后身子直直向后倒去,落入那无尽的虚空之中。
九天九天,每过一重天,便要受一层折磨,慢慢磨蚀她的修为。
可是,她不在乎。
耗尽最后的力量,将所有有关于那个人的记忆悉数抹去,若是可以――“从今往后,我绿音再不要为谁生,也不要为谁死。”
她的声音消失在天际,经过一重天的时候,身子终于支撑不住,变回了原形。
是一朵青色的莲。含苞待放。
天刑台之下,人间的所在是雾莲山,那青色莲落入雾莲山的寒池之中,生了根,只是,再也不会开花了。
只因心已死,闭塞了自己五识,任它春夏秋冬人间沧海桑田,都与她无关了。她不愿再做回绿音,即使不死,却也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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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莲山上终年有雾,寒池彻骨,人迹全无。
那一年,寒池边却建起来一间简陋的茅屋。
模样甚是年轻俊朗的男子手持书卷,白色狐裘裹身,每日对着那寒池之中的青莲读经说史,一对,便是数年。
可惜,那青莲依旧只是含苞,连欲放都迹象都无。
有似乎是男子双亲的长者前来,苦苦哀求,劝说其回去,然而男子只是摇头,不肯离开。
如是,又是几年。
几年间,那青莲依旧未开,亦未凋零,永远只是含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