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事了行商去
前尘事了行商去
姜家旁支与胡人有商贸往来,随着姜氏在朝中权势日盛,姜老爷的野心也日渐疯长。太子生辰宴上的"无可解"正是胡人给姜家递的投名状,虽谋害太子未成,双方倒越发沆瀣一气。
六皇子借调治病体之名离宫休养,实则乔装潜往郾城。不出数月郾城生变,霍家军落入圈套,老将军战死沙场,小将军生死不明。待郾城太守换上姜氏亲信,压住风波,千里之外的朝堂哪知,郾城大门早对胡人敞开,困住的成了自家百姓,沦为了姜氏与胡人的奴工。
而姜氏扳倒太子未果,转眼又盯上了一个人,便是燕王顾成渊。
若说这世上还有人知道淑妃与刘氏一族究竟蒙受了多大冤屈,此人便是姜氏父子。他们断送了刘家数千条人命,却独独放过了当年后宫之中那如同杂草般卑贱的孩童。不是心存善念,而是笃定这失了圣眷又所无倚仗的孩子,纵使活着也不过茍且偷生。比起痛快了结,他们更想看他如何挣扎求生,待哪天看腻了,不过也只是轻轻一指,便能碾死之人。
顾成渊便这般蛰伏数年,于无人窥见之处一步步经营起了自己的势力,没人知道他承受了什么,待姜氏再次注意到他时,却发现有些脱离自己的控制了。好在顾成渊彼时尚不知仇家面目,亦不偏倚太子与六皇子任何一方,只在两派间周旋。
偏生姜氏再一次闯入了他的世界,杀了他的妻子。
今时不同往日,姜父料定以燕王手段迟早要查上门来,于是手握郾城后,将目光看向了燕王手中最富庶的陈郡。陈郡一乱,他必定分身乏术,若无法解决,陈郡自然也要变成姜氏的囊中之物,他背后还有胡人撑腰,于是胆量更大了几分,竟纵着胡人如入无人之境。
彼时陈郡正遇上百年不遇的旱灾,自顾不暇。待顾成渊领着幽冥卫亲临坐镇,才嗅出这阴谋气味,若是被毒害的百姓真能变作冤魂索命,姜氏早该被啃得渣都不剩了。
真相大白于天下,天子震怒,姜氏九族年满十四及以上男子皆处腰斩之刑,余下稚童女眷充作官奴,悉数流放至天盛极贫之地浺州,连昔日最得圣宠的六皇子亦是饮鸩自尽,用性命给这场帝国闹剧画上了句点。
燕王顾成渊终是为母亲和刘氏一族洗净了所有冤屈,为多年前枉死的妻子,亲手讨回了公道。
前尘事了,秦知归也亦是给了前世的自己一个交代,从此便要顶着南望晴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
"拨云见日正当庆贺,明日巳时安宁河畔候君。——皎皎"白墨受秦知归所托,将信捎给了顾成渊,姜氏案牵连太广叫他分身乏术,捏了捏眉心,顾成渊拟了张单子递给白墨:"照着置办,莫误了明日之约。"
风里已透着暑气,顾成渊换了件天青色锦袍,轻绡料子若有似无的勾着颀长身量,在河畔那柳枝的映衬下竟衬出几分缱绻之意来。
秦知归在马车里盯了他好半晌,不得不说,燕王殿下即便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穿着最素净的常服,仍旧耀眼得很。
"殿下!"她探出身子招手,顾成渊立在柳荫里含笑望向她,直看得她心间漾起春水般的涟漪,忍不住拍了下自己额头嘀咕:"怎么越看越好看,他莫不是给我下了蛊!"
顾成渊迎到路边牵住她的手,把人抱下马车时看见她额间泛红,指尖轻触那处皮肤问道:"方才磕着了?"
"没有。"秦知归心虚的按住额角,脑中翻腾着没头没脑的念想,看向顾成渊的目光也不是那么清白,忙岔开话题擡手指向前方:"殿下可还记得此处?"
顾成渊顺着她指尖望去,点了点头:"记得,那年乞巧节,你便在这落虹桥头等过我。"
"还记得那日你提着兔儿灯策马朝我本来..."往昔光景在顾成渊拢住她的臂弯里复苏,秦知归慢声道:"殿下生得这般好看,莫说今生,怕是轮回十世我这眼睛也没法从你身上挪开。"说着,她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质问顾成渊道:"你当真没给我种情蛊?"
顾成渊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唇角轻扬,凤眸里蓄满笑意仿若盛着潋滟星河,直直望进秦知归眼底:"因着皎皎喜欢,我才头回觉着这副皮囊生得漂亮,竟是一件极好之事。"
"皎皎——"
"殿下——"
二人同时开了口,好似都有话要说。
顾成渊放软声线:"皎皎要说什么?"他如今卸下了沉重过往,眉眼间凌厉散去,多了几分柔和,秦知归手指捏着衣袖搅了搅,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殿下,如今盛京事了,霍将军重掌郾城,边关也重开贸易,我与周掌柜筹备了支商队,打算启程北上..."不等顾成渊应声,她抖袖摸出卷宣纸唰啦展开,只见其上苍劲有力的提了四个大字"当归商行"
"是季老神医亲笔提的字,我们商行便当收了他的订,要替他寻遍天下奇珍药材来抵这墨宝。"秦知归眼底闪耀着灼灼光芒,又取出张羊皮图来。
"殿下且看,自盛京出发,而后向着陈郡北上,到郾城再往西直入燕北关。这地界虽山高水险,可要是打通此地商道,便能让南北物资得以交流,互通有无。"秦知归指尖戳着燕北关往南指:"而后再调头南下改走漕运直插江南,此地商道繁荣,富甲天下,我们便要在此处设立商会,集中更多的商户和资源,如此还能平衡物价,让购买我们商行物资的百姓多得实惠。"说罢指甲尖又在洛州处点了点:"待这些商道走通后,我们再从江南折返洛州回到盛京来。"
一口气说完,秦知归却不敢擡眼看顾成渊的表情,于是抿着唇,一双眼直勾勾的盯在地图上。
静了半晌,他辨不出情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只问道:"这条路,皎皎打算走多久?"
秦知归竖起两根指头。
"两年?"顾成渊的声音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柳叶点水般轻,她说这些时双眸中那憧憬之色,熠熠生辉,既使不愿分离,顾成渊也不舍浇灭其中的火焰,只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间的燥意,他知道自己的皎皎绝不再是那圈养的鸟雀,她有了自己向往的广袤苍穹,也有了自己的路要走。
于是顾成渊牵起嘴角,笑容似脚下河水清透澄澈,箍紧怀中人轻轻点了点头。
"去吧,愿你展凌云之翼,凌于浩渺苍穹,逐心之所向。纵相思蚀骨,我仍将立守于斯,不移寸步。然我之目光,将破长风,透烟雨,伴君迢递。”
启程那日,男子青衫玉冠,风姿凛然,亲自护送商队出了盛京城门。二人十指相扣,顾成渊搓着她指尖良久,才开口嘱咐道:"照顾好自己,还有...勤捎信回来。"
他一双凤眸中波涛汹涌,正狠狠克制着自己想将人锢入怀中,不管不顾带回王府的念头,这念头是如此清晰,几乎要冲破他理智,好想将她圈在方寸天地,只许她的目光,她的感受,都只属于自己一人。
"皎皎..."眼眶憋得泛红,顾成渊一双手捧住了秦知归的脸颊,像是虔诚的信徒在祈求自己心中的神邸:"别忘了我。"
二人分别后,白墨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捧着只硕大的乌木匣子往秦知归怀里一塞:"本是前两日你约殿下相见时要交给你的。"他指尖叩了叩匣面,声音里带着三分埋怨:"可别忘了两年之约,王府的女主人只有你一个,别总在外头漂着。"
秦知归怔怔的打开那木匣,接连翻出数张地契来,竟是顾成渊名下所有的房契地契还有生意上的契书。白墨的话浮在心间,安宁河畔相见时他竟是要把全部身家交给自己,莫不是...莫不是打算提亲?而自己开口说的却是...
心间猛然泛起酸涩的愧意,秦知归一把掀开车帘朝着白墨掠去的方向大喊:"告诉殿下!我答应他!等我回来!"带着承诺的声音散在风里,她将那些契纸紧紧攥在胸口,眼中笑出了泪来——最珍贵的哪里是这些契书,分明是顾成渊给她的爱。
"殿下,谢谢你..."秦知归轻声呢喃,两世为人,他总在坚定的选择自己,总能摒弃世俗的偏见,向自己走来。
两年后...
先皇帝因病薨殁,太子继位,改年号为安元,史称盛文帝。
当归商行也根据既定规划,打通四方商道,在江南设立了商会,周毅暂且要留在此处经营,刘含玉则是陪伴在他左右,眼见就要到返京的日子,周掌柜却做了件大事,在江南烟雨中,在重要之人的见证下,向刘含玉求了亲,此举将周大娘也高兴坏了,说什么也要请大家吃顿饭,而这请客吃饭的地方,便是江南极负盛名的酒楼-翠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