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第一百六十七章
167第一百六十七章
◎如今她受到的伤害来自她自己◎
一碗皮蛋瘦肉粥喝了三分之一不到,月拂说饱了,陆允结账带人回家,在车上月拂困得开始打瞌睡,陆允拍拍她的手背,“先别睡,坚持坚持快到家了。”
月拂强打精神坐好,关掉陆允打开的暖气,她说:“贺阿姨什么时候能领贺祯回家?”
“不会太久,普通刑事案件尸检后,无争议死因的情况下,家属可以在7-15天左右,把人领回去。”陆允刻意不说受害者,也不说遗体,她小心翼翼生怕触动月拂敏感的神经。
听后,月拂沉默着,又开始抠指甲。
“现在耳鸣吗?”陆允关心道。
“没响了。”也没想了,也想不动了。
“要是还响,我们去看下。”陆允温声说。
“好。”
到了家,陆允照旧让月拂先洗,她终于有时间打开手机看一眼网络舆论话题,白天月拂在旁边她连打开应用搜索词条的勇气都没有。
她惴惴不安等待网络加载数据,昨天的词条搜索结果一片空白,她换了个‘医闹’标签,果然还在,而且传播范围更大,视频多次转载被压缩的没有清晰度可言,陆允依旧能看出模糊像素呈现的残忍程度。
医闹事件的热度比昨天警察暴|力执法救朋友的热度高出很多,很多人在下面为遇害的医生抱不平,贺祯的生平也被扒了出来,一场迟来的,看客对医闹事件的集体批判,还上升到了医疗制度不公的角度。显得针对月拂的恶意尤其明星,一场刻意针对她的网暴,陆允想到早上月照那通电话就浑身发冷,没有什么比亲情的背叛更凉薄。
她看向浴室,又留意了一眼时间,月拂已经进去二十五分钟了,是不是洗太久了?
月拂站在淋浴头下,她把水温调很高,还是冷,这种冷不是体感,是一种感受,像是不停往外冒寒气,哪怕站在热水下面也驱赶不掉的荒凉。
她用力搓着肌肤,企图让体感升高,但是徒劳。
陆允压下门把手进来,浓重的水蒸气朦胧了她的视线,站在淋浴头下的人,肌肤红了一大片。陆允果断推开干湿分离的玻璃门,关掉阀门,捞过浴巾将月拂裹起来,急道:“这么热的水你不烫!”
月拂肩膀上是自己挠出来的一道道红印子,仔细能看到皮肤下的出血点,湿哒哒的头发粘在脖颈处,眼睛也红的厉害,她说:“我冷...”
陆允心疼的没了办法,仔细擦干身子,穿好衣服,把人抱进小房间,开空调制热,忙完这些她站在床头给月拂擦头发,说实话现在方陵的温度远没有到开制热的程度,空调暖风送到她裸露的手臂上,夏天一样。
月拂倒是紧裹着厚睡衣缩在被窝里,对房间升高的温度没太大反应。
陆允给月拂吹好头发,拢好吹风机的线,在床边坐下,轻轻的拉起月拂手,掌心都洗皱了,她往前挪了挪,让月拂的脑袋能靠在肩膀上,“还冷吗?”
“好一点了。”
陆允把温度调低两度,放下遥控器,她温声说:“小宝,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我很担心。”她在医生后,加上了自己的感受,月拂会听话。
贴在侧脸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陆允的心也跟着抽动,月拂说:“好”
“我给你约个门诊?”陆允试探道,月拂答应的太轻松。
“大伯母是心理医生,而且她很专业。”月拂擡起胳膊搂在陆允的腰上,“睡觉好不好,我不想睡前聊这种话题。”
陆允轻抚柔软蓬松的长发,“我先去洗澡,你要吃药吗?”
月拂默了两秒然后点头。
陆允接了杯水,按医嘱监督月拂吃了药躺下。
快到门口,听到月拂问:“你会陪我睡觉吗?”
“会,洗好澡就来。”
洗澡的时候,陆允后知后觉发现月拂有点黏她。换作平时陆允的动作会快一点,但是今天她动作很慢,磨磨蹭蹭到药效差不多起作用才进去,空调被月拂关掉了,估计是怕她热。
掀开被窝,月拂朦胧着睡意贴了上来,主动抱着陆允的腰。
陆允拍着月拂的背,听着逐渐陷入睡眠的呼吸,时间差不多,她解锁手机将亮度调到最低,撩开月拂睡衣衣领,科技晦暗的光打在月拂的肌肤上,还好还好,没有烫伤,肩膀上剩下几道指甲挠出来的红印子。
陆允放下手机,躺平,望向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左手臂弯里,月拂无意识沉睡着,她睡不着,心里同样难受的说不上来,早上丁瑛说过的话还在耳边盘旋,‘月拂太难了’。
月拂难在她太善良,难在她太敏感,难在她很在乎贺祯这位好友,难在差一点点的时间。
想想命运对月拂其实挺残忍的。小时候父母离异,要走抚养权的妈妈常年欺骗她,剥夺她被爱着的事实。要是章郁没在巡逻的路边捡到她,捡到后和稀泥让家长把人领回去,没有坚持让她爸爸过来,月拂不一定会活下来,哪怕活下来也是个胆小怯怯的姑娘。
命运对月拂残忍,又对她偏爱,她回到了她爸爸那边,那么多人呵护这个瘦小的姑娘,用满满的爱意滋养她。滋养她成为世界上最好最热心肠的姑娘。
陆允还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月拂不顾危险,非常霸气地打断自己钓鱼执法,她把一个陌生人揽在身后说:“别怕。”
当时看着比自己矮许多的不知道哪冒出来见义勇为的小姑娘,为什么自己听到别怕会站在原地不动,看她矫健的身手制服对方,将不设防的后背暴露给自己,是信任。
从她们第一次相遇,月拂就信任她。
依托于信任,月拂会告诉自己:‘队长我喜欢女生’,然后自己开始心猿意马。
依托于信任,月拂会说:‘我爸爸给我留了很多钱’,还会说:‘队长你不是别人’。
月拂是很好,很好的人,好到向丁瑛出柜时,亲妈的第一直觉是女儿配不上月拂。
陆允的手掌还在拍着月拂后背,一下一下,轻轻的,企图安抚不安的灵魂。她怀里的姑娘受到过很多不公的对待,也有过很多很多的爱,如今她受到的伤害来自她自己,这种伤害叫自责。
陆允很想帮她,告诉她:这不能怪你,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哪怕只差一点点,你也不能怪自己,你总喜欢说公平,又为什么不肯对自己公平一点。
这些话她不能说,她听过很多类似的话,如隔靴搔痒。经验告诉她唯一的解法是等待时间过去,用忙碌掩埋情绪,会好,一点点好起来,然后成为一块坚硬的疮疤,会被时间慢慢愈合,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陆允相信月拂,月拂是很坚强的人,没人比她更懂坚持,只要给她一点可以瞄准的准心,就会听话的一点点靠近,重新强大起来。
夜里十二点,在确认月拂陷入深睡眠后,陆允准备起来,好不容易把手臂抽出来,发现月拂攥着她睡衣衣角,她小心翼翼用了好一会才从月拂的手里抽出衣服。
她回到自己房间,只开了个小夜灯,在桌前打开她八百年都未必打开的老古董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