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藏山庄园
chapter18藏山庄园
悬浮车无声地驶过气势恢宏却透着冷硬质感的庄园大门，沿着精心修剪的林荫道滑行，最终停在一栋融合了古典气韵与现代科技的巨大宅邸前。夜幕下的藏山庄园更像一个戒备森严的军事堡垒，而非温暖的家。
“杜野，”墨云澜抱着睡眼惺忪的墨千行下车，声音在庄园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明天都没有公务安排，放你一天假，在凤凰星好好休息，不必随时待命。”她的语调是惯常的命令式，但细听之下，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和缓，仿佛是对杜野之前低落情绪的一种无声体察。
然而，此刻的杜野正被自己心中那挥之不去的酸涩与格格不入感所笼罩。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捕捉到了“放假”这个表层指令，却未能感知到墨云澜话语深处那一点克制的关心。她挺直背脊，恭敬地回应：“是，少将！谢谢您！”声音平稳，眼神却有些空茫地扫过眼前这座透着满满疏离感的府邸，然后迅速垂落。
墨云澜看了她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微澜，但最终没有再多言，只是抱着女儿转身，走进了灯火通明却莫名让人觉得空旷的主宅大门。杜野看着那扇沉重的门在墨云澜身后合拢，仿佛将她与那个有血有肉、会抱着女儿温柔浅笑的墨云澜彻底隔绝开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沉闷，默默驾车离开。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长条形餐桌照得亮如白昼。墨狄秋元帅端坐在主位，身姿依旧如标枪般挺拔，岁月和权柄在他脸上刻下深刻的纹路，不怒自威。即使是在家中用餐，他身上也穿着被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的制式衬衣。他几乎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用着餐，刀叉与骨瓷盘接触的声音清晰而规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让整个餐厅的气氛都显得格外凝重。
陶攸年坐在墨狄秋的右手边，脸上堆着温婉的笑容，热情招呼：“云澜，快坐快坐！路上辛苦了吧？千行看着都困了。”
“谢谢陶姨。”墨云澜将千行安置在特制的儿童座椅上，对陶攸年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她脱下那件文职夹克，露出里面熨帖的衬衫，动作利落，但周身那份属于少将的沉凝气场并未因环境的改变而消散多少。
陶攸年将目光转向墨千行时，笑容刻意放大，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千行宝贝，来，看陶奶奶给你夹了什么好吃的？你最爱的清蒸银鳕鱼！”她说着，便用公筷夹起一块鱼肉，殷勤地要往墨千行面前的餐碟里放。
一直安静坐在特制座椅里、小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的墨千行，听到陶攸年拔高的声音和伸过来的筷子，小小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往后缩了一下。她那双酷似墨云澜的大眼睛里瞬间没了睡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近乎本能的抗拒。她没有看陶攸年，长长的睫毛飞快地垂下，小嘴也紧紧抿了起来，小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餐盘的边缘，仿佛那是一个小小的堡垒。她没有说“不要”，但那副身体微微后倾、避开陶攸年筷子的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直白地表达了她对这个“陶奶奶”的不喜甚至厌恶。
陶攸年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丝裂缝，但很快被她更夸张的笑容掩盖过去，自顾自地把鱼放进了墨千行的碟子里：“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墨千行依旧低着头，盯着碟子里那块鱼肉，小眉头微微蹙着，完全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
墨云澜将女儿的反应尽收眼底，眼神微冷，但并未对陶攸年的举动发表意见，只是平静地说了声：“谢谢陶姨。”
她伸手，极其自然地将墨千行面前那个装着鱼肉的碟子挪到了自己手边，然后重新给女儿舀了一勺她喜欢的蔬菜豆腐羹。墨千行这才擡起头，偷偷看了妈妈一眼，小脸上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拿起小勺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身体也下意识地朝墨云澜的方向又靠拢了一些。
席间，陶攸年努力活跃气氛，絮叨着家常。当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墨千行的去留时，她的“关心”开始变了味儿。
“……千行在星海附小适应得可好了，老师们都夸她聪明懂事。”陶攸年仿佛忘记了刚才的尴尬，继续笑着，目光再次投向墨千行，带着一种刻意的“慈爱”，“云澜啊，你看孩子在这儿挺好的，这儿有全联盟最好的老师，她爷爷和我都能照顾她。你那边……刚刚稳定局势，肯定还有很多后续要处理，忙起来也顾不上孩子，不如就让千行继续留在凤凰星吧？小孩子嘛，稳定的环境最重要。”
听到“留在凤凰星”几个字，正低头小口喝汤的墨千行猛地擡起头！那双大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恐和不安，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小手，紧紧抓住了旁边墨云澜放在桌下的手腕！小小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仿佛怕妈妈下一秒就会消失。她急切地看向墨云澜，大眼睛里水汽氤氲，充满了无声的哀求：“妈妈，不要丢下我！”
墨云澜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和女儿眼中浓烈的依赖，心像是被这只小手攥紧了。她反手轻轻复住女儿的小手，传递着安抚的力量，目光却锐利地迎向陶攸年，声音坚定不容置疑：“陶姨费心了。千行是我的女儿，我想让她在我身边。西昆仑的教育资源虽然比不上凤凰星，但基础体系完善，也有适合她的学校。我会安排好。”
陶攸年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语气带上了一丝长辈式的“谆谆教导”和不以为然：“哎呀，云澜，话不是这么说……小孩子的前途耽误不得啊。凤凰星的教育是全联盟顶尖的，起点高，以后的路才宽。你工作那么重要，怎么能分心照顾孩子呢？留在这儿，有专业的家庭教师，有最好的学校，这才是对孩子负责……”
墨千行听着陶攸年喋喋不休的话，小脸上的惊恐变成了明显的厌恶。她不敢大声反驳，只能把小脑袋深深地埋进墨云澜的手臂旁，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身体微微发抖。她讨厌这个总是想把她从妈妈身边带走的“陶奶奶”！
就在气氛紧绷到极点时，那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
“够了。”
墨狄秋放下了刀叉。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无形的命令，让整个餐厅瞬间鸦雀无声。一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墨千行，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擡起头，小脸上血色尽褪，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对主位上那位威严祖父深入骨髓的畏惧。她甚至不敢直视墨狄秋，只是飞快地看了一眼，就立刻把小脑袋重新埋回墨云澜的手臂里，身体僵硬地绷紧，连呼吸都屏住了。
墨狄秋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那个几乎要缩进母亲怀里的小身影上。他的声音依旧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却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意外的话：
“孩子的事，问问孩子自己的想法。”
这句话如同惊雷！
墨云澜彻底怔住，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
而原本僵硬地埋在妈妈臂弯里的墨千行，也因为这意想不到的话，怯生生地、极其缓慢地擡起了小脑袋。她那双还带着泪光和畏惧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充满困惑地望向主位上那个让她无比害怕的爷爷。她似乎完全无法理解，这个总是像山一样冰冷、只会下达命令的爷爷，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墨云澜心中的复杂情绪翻江倒海。震惊、触动、荒谬、甚至还有没由来的一丝委屈……她看着父亲那张威严依旧、却似乎有些陌生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怀中女儿那怯懦又带着一丝希冀的眼睛。
裂隙深如鸿沟，横亘在她与父亲之间，几十年的隔阂岂是一句话能消弭？童年被父亲意志强压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带着一种保护性的力量，握住了女儿那只冰凉的小手。墨千行感受到妈妈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紧绷的身体才极其细微地放松了一点点，但小手依旧死死抓着妈妈的手指，仿佛那是她在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她依赖地将小脸贴在墨云澜的手臂上，寻求着母亲带来的绝对安全感。
墨狄秋说完，便重新拿起刀叉，仿佛无事发生。餐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陶攸年脸色难看地闭了嘴。
那道横亘在墨家两代人之间的鸿沟，在沉默中显得更加幽深。血浓于水的亲情在鸿沟下无声涌动，墨云澜能感受到父亲那微乎其微改变带来的冲击，但这改变来得太迟也太突兀，反而让她心底那份积压多年的复杂情感更加沉重难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更紧地拥抱着怀中这个全身心依赖着她的小生命，感受着墨千行这份孺慕之情带来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