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宴席中的试探(1)
总兵府</p>
书斋里，胡知恩看着刺桐会馆差人送来的八月会邀帖，神情严肃</p>
虽然因为母亲病重及病故的关系，他延迟至今才走马上任，但在这之前，他早已暗中查访在这刺桐城晦暗角落里曾经发生以及正在发生的种种污糟之事</p>
前任总兵杜宸借职务之便发灾难财，以官家之名义明里暗里收购着粮食，不顾百姓社稷之苦、哄擡价格，谋取暴利</p>
除此，杜宸还卖官，那些商户若想子弟有个一官半职，向他奉上银钱便可买得有名无权的闲官</p>
此人争民之利，以为可只手遮天，没想到却被告发，贪贿之事浮上台面，遭到弹劾查办后，他遭去职并没收田产家宅，大快人心</p>
然而杜宸底下，都司二员、千总三员、把总四员、外委千总三员、外委把总五员……拉起来可是一串长长的炮仗，可却有那么几个人至今平安无事，顺利脱身</p>
这些人之中，他最为在意的便是把总之一─高滨松</p>
高滨松是浦城人，十年前在总兵陈鑫任内便担任把总一职此人长袖善舞，交游广阔，与刺桐会馆几位在刺桐城里能跟官家说上话的大老爷交情不浅</p>
知情人士皆知，他虽只是一员把总，却是杜宸之股肱，经常可以左右杜宸的决策，亦常担任杜宸的代理人，负责官商之间的交流跟斡旋，想必他从中也能得到不少的好处</p>
然而在杜宸遭到弹劾之前，他突然告病返乡休养，更在清算时逃过一劫，如今又在代理总兵任内复职，依旧位居把总</p>
自己到任十日，并未在人事之上做太多的异动，如今身边是敌是友，是正是邪，还不明朗，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文风不动</p>
身边能信任的都是他自己带过来的老部属，虽不多，但也足矣</p>
“大人，八月会乃是刺桐会馆三宴之一，您会赴宴吧？”说话的是刺桐新上任的都司许天龙</p>
许天龙跟了他六年，两人曾一起经历过生死劫难，是彼此都可将生命交托在对方手中的至交</p>
“当然”他将邀帖收起，搁在案上，“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总得会会这些人”</p>
“这刺桐看着明亮，实则混沌，是是非之地”许天龙感慨不已，“大人每回总是接到烫手山芋”</p>
胡知恩却神情轻松，“我苦读为官，为的不就是兴利除弊，为百姓社稷谋福？若怯战，如何对得起含辛茹苦栽培我的寡母？”</p>
许天龙蹙眉笑叹，“我只是不舍大人罢了”</p>
胡知恩眼底有着正气，“江湖未尽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甘之如饴便也不觉憋屈”</p>
“可大人为了百姓社稷，至今已三十有五仍未成家立室……”许天龙一叹，“属下都已儿女成群，大人却仍是孤家寡人……”</p>
胡知恩开朗一笑，“汝儿如吾儿啊！”</p>
许天龙蹙眉苦笑出声，“蒙大人擡爱，属下固然欢喜，但还是希望大人可早日成亲，繁衍子息”</p>
胡知恩一派悠闲，转移话题，“咱们谈正事，这都聊到哪儿去了？对了……我让你查的那件事如何了？”</p>
许天龙神情一凝，“大人指的是万海号的马镇方？”</p>
“嗯”胡知恩神情严肃，“这刺桐会馆的要员，我也都摸了八九分，唯独这个马镇方……”</p>
“大人，这个马镇方精明强干，入刺桐以来，左手翻云，右手覆雨，实非泛泛之辈”许天龙说起马镇方，眼底流露出的竟也有几许赞赏，“一年前倭盗猖獗，许多小商号都撑不下去，他趁机并吞了不少商家，但却没有人因为这样而影响生计”</p>
“噢？”胡知恩微顿，疑惑地看向许天龙</p>
“那些被他并吞的商家店东当然对他多有怨言，甚至认为他趁火打劫，但底下的伙计却是对他十分感佩”</p>
他续道：“我暗中查访过那些伙计，他们都说先前的店东及老板经常寻机克扣他们的薪饷，可自从马镇方接手后，却对他们相当宽待大方，家中若有子女因家贫而无法求学，他还贴补束修”</p>
听着，胡知恩若有所思地道：“可此人来历成谜，总觉得有几分可疑……”</p>
“还有件事……”许天龙忽而想起一事，一脸疑惑地开口，“我在石狮塘打听到一两个月前，有艘葡籍商船在铜山外海遭到私掠船攻击，当时有艘设籍刺桐的中型商船经过，出手为葡籍商船解围，还弄沉了两艘私掠船……”</p>
这事引起胡知恩的兴趣，“接着说”</p>
“随后我便去调了那之前一个月的放关及出入埠的名单，发现万海的浦安号在那之前曾出关前往马交，之后便是沿着铜山外海返航”</p>
许天龙接着又说：“我查问石狮塘的几个工团，有人说浦安号返航时带了一些七岁到十四岁上下的孩子回来……”</p>
闻言，胡知恩神情一凝</p>
“我大胆猜测，当日在铜山外海击退私掠船的便是浦安号，那些孩子可能是他从私掠船上救下来的”许天龙道</p>
“若然，此事为何不曾传扬开来？”胡知恩疑惑不解，“人命关天的事，正可显马镇方之名，为何他……”</p>
“这个……属下也不可得知”许天龙撇了撇嘴，“不过这也只是属下的猜测”</p>
“你说他去了马交？可知道做什么？见了何人？”</p>
“这个属下还未查获”</p>
“嗯”胡知恩沉吟片刻，“接着查，这八月会上……我得会他一会”</p>
江海楼，刺桐会馆八月会</p>
刺桐会馆在江海楼席开五十桌，一张席面计四十两，用的全是江海楼最好的食材及水酒两千两的席面，马镇方的万海号便包了一半，出手阔绰大方</p>
宴上，所有刺桐城上得了台面的商贾及官员都到场了，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刚刚走马上任的总兵胡知恩</p>
胡知恩贫寒出身，行事淡定，荣辱不惊他为官清廉公明，在任上深受百姓爱戴</p>
他的恩师为当今朝堂上说得上话的户部大臣，以他贤明持重、文武兼通向圣上保荐</p>
圣上遂下旨，将他派往刺桐以导正先前官员贪贿，并与商贾勾串、夺民之利的不良风气</p>
席上，胡知恩身边坐着的便是高滨松，高滨松深耕刺桐十来年，这些大老爷们个个与他相熟，便由着高滨松一个个为胡知恩介绍着</p>
胡知恩是新人，大家仍未摸熟他，自然是行礼如仪，谨言慎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