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灰蠡水
第77章灰蠡水
“你现在乖巧的模样还真像一只缩头缩脑的小乌龟,令朕爱不释手。”顾醉情不自禁地按着他的身子,亲了亲林染秋的额头。
话音刚落,水缸中的小乌龟欢快地扑腾着,掀起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引起浮云的好奇心,它轻盈地跃上凳子,伸出前爪不停地拨弄里面的水,似乎在好奇小乌龟究竟是什么东西,又似乎是想和小乌龟一起玩。
它玩心大起,竟然把小乌龟从水缸中掏了出来,肚皮朝上让它在凳子上翻滚,更多的猫围了过来,歪着脑袋好奇打量着不停挣扎的小乌龟,圆滚滚的脑袋随着小乌龟的转动而转动。
顾醉去上朝了,林染秋也不想一人独处这寂静幽凉的宫殿,他环顾四周想找个人聊聊天,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林染秋暗自纳闷,钱隐不是招进许多宫女吗,怎么自醒来后一个人影都没见到?他迈步走入庭院到处找人,除了王府内的老人映嬷嬷,其余人都寻不到踪影。
“郎君怎么进厨房了?有何吩咐?”映嬷嬷笑着问道,拍了拍手中的面粉,朝他微微福身,“奴婢方才在为郎君包饺子吃,没注意到郎君醒了,是奴婢失职。”
“莫非那些宫女是去办别的差事了?”林染秋暗想,“也罢,随她们去吧。”
“我要出去转转。”他说道。
“那奴婢陪您去。”映嬷嬷连忙净了手,从柜子里拿出一把油纸伞撑在他的头顶上,“郎君,天气逐渐热了,让奴婢给您遮遮阳。”
林染秋“噗嗤”笑出了声,望着比自己矮了半个身子的映嬷嬷,诙谐笑道:“还是我来执伞吧映嬷嬷,若是让您执伞,只怕我一路都得弯腰,实在是不雅观。”
映嬷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林染秋一手抱浮云,一手撑伞,两人漫无目的地在紫禁城溜达,两人都不甚熟悉宫内的路径,好在林染秋走到哪儿算哪儿,并不是很在意自己会去往哪里。
“映嬷嬷,我们去那里晒晒太阳吧。”
林染秋指着远处一块汉白玉做成的观景石。
“那奴婢扶您过去。”
殿内几只猫都随着亦步亦趋地跟在林染秋身后,欢脱地在空地蹦来跳去追逐蝴蝶,对准蚂蚱发动猛烈攻势,要不就是抓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生动的场面为沉闷古板的宫廷生活平添一丝生趣。
林染秋把浮云放在了地上,温和地凝望几只猫在御花园内玩耍。
“咳咳咳咳咳……”林染秋握拳咳嗽着,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捂着发痛痉挛的胃。
“郎君怎么咳嗽了?”映嬷嬷拿着帕子擦擦他额头上的汗,“出了这样多的虚汗,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林染秋登时就面色赤红羞于启齿,他总不能说是这两日被顾醉过度索取导致的浑身无力吧?
苍狗追逐着一只越飞越高的蝴蝶,灵活地爬上了怪石嶙峋的假山,越跑越远不见了踪迹。林染秋心下生急忙道:“映嬷嬷,麻烦你帮我把苍狗抱来,这假山凹凸不平,狭小石头甚多,它还太小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让它去别处玩儿吧,万一被石头夹缝困住可就不好了。”
“苍狗再怎么说也是一只灵敏的猫啊,郎君您多虑了。”
说是这么说,映嬷嬷还是动身在假山四处搜寻着苍狗,谁料苍狗来了劲儿,见到有人追它,它便更是兴奋,一溜烟儿就跑没影。
林染秋立于廊下,见此一幕笑绽芳华,明明瘦弱不堪风一吹就倒,却站得傲然挺拔,在暮春时节的温风中显出一段不屈的清风傲骨。
微风一起,衣袂纷飞,煞是好看。
几个蓝袍奴才自林染秋身边匆匆而过,并未见到林染秋,径直朝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走去。
“我是真害怕,能不能不去?”
“谁敢违抗圣旨?还是快些去吧。”
“快走快走,晚了怕是要受罚。”
“皇上为了郎君可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你赶紧给我闭嘴,你有几个胆子敢非议天子,你不想活了?”
“我就是害怕嘛,真是造了孽了要被迫看这种丧尽天良的刑罚……”
“总管也真是惨,明明什么事都没做错,结果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我真是替他不平……”
几个奴才互相抱怨着逐渐远去。
林染秋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转身,一语不发地跟着他们,他倒要看看顾醉又在背着他在做什么,做的又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他远远跟随着那几个小奴才,几经辗转来到一处荒凉破败的宫殿前,由远至近的惨叫声清晰入耳,浓重的血腥味野蛮地钻进所有人的鼻腔。
林染秋不由得驻足捂鼻,只见尽头空地上摆着一个火炉,上面支着一口大锅,大锅里面烧着热水正在滋滋冒烟。在大锅附近乌泱泱围了一堆宫人,男女皆有,围得水泄不通。极为凄厉恐怖的惨叫声从包围圈内传来,一声比一声瘆人。
地面上蜿蜒着大量黑红的血迹,汇聚成数条血泊,渗透到石砖缝隙,一直流到林染秋的脚下。围观的宫人纷纷面露难色,捂着口鼻恶心欲呕。
林染秋擡起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上前,轻轻拨开人群,见到了此生最为难忘的一幕——
人群正中央被人刨了个大坑,一个光头成年男子被埋在了坑中,全身都埋入土动弹不得,只剩下一个灰头土脸血肉模糊的人脸。
一个奴才拿着刚烧开的茶壶,用滚烫的灰蠡水不停地浇灌那颗脑袋,刹那间,一阵滋滋冒烟的浇灌声“滋啦”响起,接着便是香气扑鼻的炖肉味传遍整个空地。
“啊——!!!”那颗脑袋竭尽全力地晃动,目眦欲裂,眼珠都要瞪了出来,双目赤红流淌红血,疼得不住惨叫骂街。
林染秋倏然睁大双眸,反应过来后厉声道:“你们在做什么!?竟敢在宫内草菅人命私下用酷刑!快住手!!”
无人认识林染秋,也并未搭理他,那个奴才自顾自继续坦然自若地浇灌着灰蠡水。
热壶中的灰蠡水把那光秃秃圆溜溜的脑袋浇得不停冒烟,通红如虾,那人似乎是痛得失去了意识,紧闭双眼不停口吐鲜血。
“住手!我再说一遍!住手!”林染秋大踏步上前一把拽住行刑的奴才,朗声叱责道:“我是碧秋殿的郎君,现在我命令你住手,无论这个人犯了什么罪,都不可滥用私刑,不要对人这样残忍!”
那奴才敷衍说道:“郎君万安吉祥,奴才是奉旨办事,没有皇上圣旨谁不能停下。”
林染秋冷声问道:“皇上罚的究竟是谁?这人做错什么事了?”
那奴才摇摇头不肯多说,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把大刀,冷声道:“郎君还请回避,奴才还要接着行刑,接下来您最好不要看了,避免冲撞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