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想说的是——”沉默了一会儿,雷斯垂德忽然开口说话。诺伊斯和福尔摩斯的目光本来都没有转移到雷斯垂德的身上,福尔摩斯正在全神贯注地检查着这一具尸体的情况。诺伊斯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了。
她知道他是有话和他们说,于是诺伊斯就将视线抬起来,去看雷斯垂德。似乎终于是看见有人搭理他,雷斯垂德说:“我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有点亲密?”
诺伊斯眨了眨眼睛,她正想要说话。但是相比较于诺伊斯的话语,福尔摩斯却更加快速地将话语说出来。
福尔摩斯说的是:“你说的是哪一方面?”
诺伊斯诧异地转头去看福尔摩斯——他不是在查看尸体吗?所以说到底,福尔摩斯其实还有一点注意力放在了其他的事情上。
好吧,也有可能,福尔摩斯本来就注意着雷斯垂德的话语,因为有的时候,雷斯垂德会时不时冒出来一些他之前没有想起来的线索。但是诺伊斯去看福尔摩斯的时候,福尔摩斯正捧起尸体的手,稍微俯下身去,他灰色的眼睛凝视着死者惨白的手指观察着。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却在刚才回答了一个似乎无关紧要的问题。
雷斯垂德想了想说:“我觉得福尔摩斯你不像是会对女士关切的人。”雷斯垂德十分认真地指出这件事。
福尔摩斯说:“你把我想得太无情了,雷斯垂德。我最起码还知道对待别人最基础的礼仪是什么。那是一位绅士最基本的准则。”
福尔摩斯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淡漠然,似乎雷斯垂德这样的想法简直让福尔摩斯觉得可笑。所以他会用这样听起来格外冷然严肃的声音说话。
雷斯垂德说:“不,我当然知道。只是我觉得相比较于正常的礼仪,你们之间的距离,或者是氛围是不是亲密了一点?”
福尔摩斯将尸体的手放下,福尔摩斯直起身来。于是福尔摩斯本就瘦长的身躯就完全挺直,灯光照耀下来,在福尔摩斯的身上投下光影,也在整个地面之上铺设了属于福尔摩斯长长的影子。
诺伊斯以为福尔摩斯不会再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结果福尔摩斯问:“比如?”
雷斯垂德也是真切地回答了。雷斯垂德说:“比如你让她穿你的衣服?”他用一种试探的语气说这句话。
福尔摩斯绕到尸体的另外一边,这一边也就是诺伊斯的身侧。福尔摩斯的目光看起来还是存放在了尸体的身上,没有半点离开。看起来也确实是在认真尸检的模样。
但是事实就是,福尔摩斯还在回答着雷斯垂德的问题。福尔摩斯说:“如果我说诺伊斯女士感觉到严寒,那么雷斯垂德警督,你愿意用你的衣服为一位女士挡风吗?”
雷斯垂德很真诚地说:“哦,那我可能不会。因为我身上的是制服,而且我如果分享给一位女士,那么感觉到严寒的就是我了。”
“相反,雷斯垂德,动动你的脑筋想一想。我不觉得严寒,并且我也不需要穿制服,最后,如果诺伊斯生病,我将会失去一大助力。这对于我以及诺伊斯来说,都是一件麻烦事。在考虑到最为减少麻烦的情况下,我认为我有必要将我的衣服给诺伊斯。”
“好吧,你说得对。”
最终,雷斯垂德被福尔摩斯说服了。诺伊斯其实早就深刻知道一件事,在福尔摩斯的面前,绝对不要试图和福尔摩斯辩解与讨论。因为确实没有一个人能够轻易说服福尔摩斯,福尔摩斯的理论听起来永远都是那么严谨,完全找不到任何辩驳的地方。
诺伊斯在心里这样想着,忽然又听到福尔摩斯说话。福尔摩斯说:“诺伊斯,将我兜里的放大镜给我。”
诺伊斯听了这句话之后,一时间差点忘了自己身上穿着的是福尔摩斯的大衣,反应过来有些手忙脚乱地去找福尔摩斯的放大镜。诺伊斯又听到福尔摩斯说:“在左边。”
福尔摩斯没有转头过来,依旧盯着死者的手指看。他却朝诺伊斯伸了一只手。诺伊斯发现,在福尔摩斯的兜里,一边放着香烟与火柴,一边放着放大镜与怀表。
诺伊斯找到放大镜,将放大镜放在福尔摩斯展开的掌心。诺伊斯见他一直盯着死者,担心他没接住将放大镜摔了,还攥着放大镜。
似乎重量一触及掌心,福尔摩斯就知道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放上来了。于是福尔摩斯瘦长的手指轻轻一卷,握住的却是诺伊斯的手。
他这一次转头过来,灰色的眼睛直视着诺伊斯。他的手还攥着诺伊斯的手指,他只是淡淡地说:“诺伊斯,你不用触碰尸体,你现在已经触碰到我戴着手套的手了。你要记得洗手和消毒。”
诺伊斯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手指从福尔摩斯的手心里抽离出来。福尔摩斯似乎发现了什么,诺伊斯也对这件事比较好奇。于是注意力也就放在死者的手指之上了。
结果这时候,雷斯垂德又说了一句:“说实话,福尔摩斯,你刚才那句话也让我感觉到亲密。我想你之前应该不会关心别人触碰了尸体到底会不会洗手吧?更何况触碰的只是你的手套。而且还是一位你以前从来都不屑接触的女士。一开始我知道这位女士在你的身边当助手,你根本不知道,我简直吓了一大跳。我想是华生医生在你的身边,你也不会这样关切吧?你似乎更照顾这位女士一点?”
诺伊斯骤然意识到,诺伊斯其实对以往的福尔摩斯的形象不甚了了。如果说了解,那大多都是从华生的记录中了解到的福尔摩斯。
一开始的福尔摩斯确实在记录里显得很孤僻。但是与华生相处了这么多年之后,就会发现福尔摩斯与华生之间的关系也逐渐亲密了。诺伊斯一开始以为福尔摩斯的举动,只是福尔摩斯对于自己搭档的一种既定的亲密与接近。
但是现在却由与福尔摩斯相识这么多年的雷斯垂德讲述出这件事来,诺伊斯在其中隐约感觉到微妙。
那么福尔摩斯的答案是什么呢?
诺伊斯开始用一种忐忑而又奇怪的心情去期待接下来福尔摩斯的话语。或许他依旧会辩解,依旧会用他那严谨的论断来推翻一切猜测。但是无论他说什么,诺伊斯都无比想要去听。
可是这一次,福尔摩斯不知道是有没有听到。或许是没有听到,因为他在此之前他已经全神贯注地用放大镜和去看死者的手指。也或许他听到了,但是他并不正面回答雷斯垂德的问题。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也只有福尔摩斯知道。但能够被清晰知道的是,福尔摩斯只是说道:“雷斯垂德,你们之前有没有注意过死者的指甲?”
或许之前雷斯垂德还对诺伊斯和福尔摩斯之间的关系是否亲密感兴趣。但现在他更在意尸体,他也来到这具尸体前,一起弯腰俯身去看尸体的情况。
诺伊斯一时看看福尔摩斯,一时看看雷斯垂德。诺伊斯想到——好吧,现在这种情况,又让福尔摩斯成功地将话题扯开了。
为了不让自己这位「助手」看起来不专业,诺伊斯认为,还是让自己集中精神来,将注意力放在案件之上。这样才不会让自己胡思乱想。
虽然是被翻来覆去看过好几遍的尸体。但是依旧被福尔摩斯找出一点东西来。
不是说死者的指甲缝隙里的东西没有被关注过,而是死者指甲的形状没有被关注过。死者有一根手指的指甲上划痕,这个痕迹很微小寻常,乃至不足以被注意到。
诺伊斯不知道福尔摩斯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不过现在的福尔摩斯似乎还不想将他的论断说出来。在接下来的侦察中,福尔摩斯在死者的身上发现了更为微小细致的东西。
比如死者受到损伤而被遮掩在密密麻麻的头发之下的几处毛囊、死者大腿根部一处看起来像是痣但似乎是针眼的东西、死者睾丸上一条类似毛发的黑色线条墨迹——
说到这里的时候,雷斯垂德和诺伊斯一个站在福尔摩斯的左边,一个站在右边,都尝试着用凑近过去,去用福尔摩斯的放大镜去看清楚死者身上的东西。
福尔摩斯的手指指着那一块地方,他说道:“像是青筋也像是毛发,但是我认为这是墨迹,这里被做过标记。墨迹还没有完全擦干净,隐约能够看出——”他们三个人的脑袋都快埋入到死者的腿间了。这时,福尔摩斯轻轻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在辨认这个标记到底是什么。
雷斯垂德转眸看了一眼福尔摩斯,结果看见那边也是一脸认真的诺伊斯。
雷斯垂德说:“女士?”
诺伊斯抬起眼睛来,稍微侧头,隔着一个福尔摩斯回答雷斯垂德:“什么?”
雷斯垂德沉默了一下,最后,雷斯垂德说:“我大概知道为什么福尔摩斯为什么会选你做助手。我没有见过哪一位淑女可以这样直视尸体,准确地来说,是这样坦然地直视着男性的器官。”
他只是说了一个大概,但是诺伊斯知道他在说什么。诺伊斯看着眼前器官,表示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诺伊斯正想说话,结果听到福尔摩斯说话:“j。”
福尔摩斯抬起头来,另外一只拨开那器官的手也抬起来,他直起身,问雷斯垂德:“雷斯垂德,麻烦你再说一遍,死者的名字是?”
“威廉·威尔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