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进山前
骄阳似火,八月的西陵村如同一个密闭的蒸笼。
今年曾有县城的领导下来牵头,西陵、金松、沥海等村子都被划到一起,要结合当地民俗,开发旅游业。西陵村因此打开一个小小的窗口,有不少外边的人往里窥探一隅。
这里风景绝伦,山水秀美,在过去的时代里一直没有被人发现。杨意迟的夏天干劲十足,游客多了之后,他经常在镇上帮人干活,没多久就晒黑几度,背部和手臂的肌肉也自然而然地凸显出来。
一辆越野车就是在这时驶入西陵村,间隔一个多月,柳建安最终带来三个人,连同他和柳应悬,进鬼崖山的一共五人。
开车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着t恤和工装裤,嘴里叼着烟。后座两人,一人体型偏瘦,有点尖嘴猴腮。另一人背着个大包,手里捧着一本快散架的旧书,嘴里正念念有词。
柳应悬与二叔他们先汇合,几人快速打了个照面。
司机车技不错,第一个走下来和柳应悬握手:“吴长生,平时开出租。”
“你好。”柳应悬和他握手,眉头不自觉地上挑,这人身材高大,气质沉稳,是个练家子。
背着大包的人下车时踉跄一步,像是包里的东西太沉,他同样伸出手,很快地和柳应悬打招呼:“我叫魏仁德。”
这个就有点弱了。柳应悬默默地想,看起来还有点神经质。
最后一人从柳建安的背后绕过来,一双像是老鼠般的眼睛转了转,露出一个有点讨好的笑来:“还记得我吗?巫师大人。”
柳应悬脸色一变,说道:“阿茂?”
“对。”年轻男人吊儿郎当地点了根烟,歪着头,“你记性还不错嘛。”
这人正是之前与白小雨一家来找过他的阿茂。柳应悬蹙起眉,回忆起更多的细节——当时阿茂给他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暗地里想和他打探鬼崖山。但不管怎样,柳应悬和他仅仅有过一面之缘,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二叔怎么会找他来?
“二叔。”柳应悬冷漠地道,“借一步说话?”
柳建安今天也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戴着一顶登山帽,他道:“小悬,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们几个人要先快速熟悉起来,不能有任何隔阂。”
“那行。”柳应悬点点头,爽快地说,“吴哥和魏哥我是第一次见,二叔你应该也和他们说过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不过阿茂……他可是白家人。”
话音刚落,阿茂就纠正道:“哎呀,什么白家人不白家人!我是旁系的旁系!小柳,你要是担心这个,要不我加急去改个姓?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等啊。”
攀关系的时候说是白家人,现在又能迅速撇清。这人性格油滑,柳应悬的确不太喜欢。
柳建安却似乎信任这个阿茂,对柳应悬道:“我认识阿茂,他有经验。”
“是吗?”柳应悬怀疑道。
阿茂把没抽几口的烟往地上一弹,又懒洋洋地道:“放一万个心吧,巫师大人。你也太警惕了,去年让你透露一点消息给我,愣是什么也没问到。我直说好了,我对白家信的这些什么神啊鬼的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见多了,我最看重的只有这个……”
阿茂抬起右手,中指和拇指搓了搓,眼神里的贪婪神色不加掩饰。
*
阿茂干的勾当不能见人。
安顿下来后,柳建安还是找柳应悬单独聊了聊,告诉他阿茂这个人嗜赌成性,爸妈的确在南方做生意,但因为儿子赌得太厉害,两口子已经无奈卖了工厂。
阿茂没有停手,消沉一阵后反而越赌越大。父母这回无论如何也帮不了阿茂,气急攻心之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医院。阿茂被那放高利贷的大哥绑了去,扬言要切下他的手指。
柳应悬听到此处,插嘴道:“他手指也没少。”
“还上了。”柳建安略深意地说,“死到临头走了狗屎运,跟着一个文物贩子干了几票。”
柳应悬想了想,把前因后果串联起来,突然不知道作何表情,道:“……他从哪儿听来的?他觉得鬼崖山里面能捞一笔?”
“不知道。”柳建安说,“但他一直对鬼崖山很感兴趣,这种人愿意冒险。”
“唔。”柳应悬点头,“那吴长生呢?”
“小吴开出租的。”柳建安说,“身手好,嘴很严……我给了他一笔丰厚的报酬,你就把他当做我请来的打手吧。”
“魏仁德?”柳应悬继续问。
柳建安思忖道:“这人有点怪,但他懂的非常多,喜欢钻研宗教与神话,是一些古迹与秘术的爱好者……我试着查过很多资料,西陵这里偏僻又封闭,留下的文字资料不多,’烛神’从来都是口口相传,魏仁德没听说过,对这些很感兴趣。我特地找到这个人,说不定他能在某些时刻帮我们一把。”
一个打手,一个对神秘学有了解的“学者”,一个想去山里捞一笔的赌徒。柳应悬在心里盘算,始终不太确定他们此行能有什么收获。
鬼崖山一直是西陵村的禁地,柳应悬知道这地方异常邪门。他长期和巫术接触,沾染上这些怪异的东西,也没有把握让大家全身而退。
柳建安站在屋檐下望着天,片刻后又道:“另外有三个人接应,但不能更多了,怕白家人起疑心。正好这阵子来了不少游客,冥冥之中也算是一种助力。”
“二叔,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柳应悬迟疑道。
柳建安打断他,语气很温和:“上次分开后到现在,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我有觉悟,他们也都有觉悟。你说过,神庙在你和白家人走过的南道上,但山中还有一座……”
“神殿。”柳应悬说,“我有一种预感,’祂’就在那里。”
“我们就去那里。”柳建安说。
*
接连几天,柳建安等人伪装在“游客”之中。
吴长生和魏仁德都是生面孔,柳建安和阿茂待在镇上小旅馆不出门,另外接应的三人柳应悬没见过。
魏仁德整理出不少有关“烛神”的故事,让柳应悬告诉他有关问神、迎神等仪式的细节。这人每天睡得很少,成天神神叨叨,但画工厉害,他根据柳应悬的描述,很快画出一幅无头神像的素描。
“听你这么一说……”魏仁德像是真的在做某种学术研究,“我推断’祂’的附身需要特定条件。比如你的傩面具,还有神庙中的神像。”
“嗯。”
“那是种什么感觉?”魏仁德继续问,“是你完全不受控制了吗?有没有可能也是一种蛊?”
“身体麻痹、不舒服,幻听,人很快就会精神崩溃。”柳应悬道,“我很难形容,但我一直没见过’烛神’的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