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吃得太饱，殷织一时半会睡不着。

路决轻声给她朗读故事，语速像是悠扬绵长的小提琴在缓缓弹奏。

故事具体讲了什么，殷织没有认真去听，只是感受着当下，一切都像身下的床一样柔软，舒适，松弛，柔软的床垫沼泽一样吸附着她的身体往下陷，唯有路决垫在她脖子下的手臂才让她意识到，她是安全的。

她不困但打了个哈欠，“哥哥，你以后会每天给我讲故事吗？像对那个姐姐一样，每天晚上给我讲故事，如果可以，我想我会睡得很好。”

路决翻页的手顿住，直到殷织打出第二个哈欠，眼角挤出泪光，他才慢腾腾开口：“你和她没有区别，除了年龄。”

殷织目光落到童话书的纸张上，印刷字体描述着匹诺曹因撒谎而疯狂长长的鼻子，她没有上过学，但是看懂了这段话。

删除一些错字，更换一下语序，殷织在心中想：她和她只有，性别相同。

路决还没来得及思忖好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殷织似乎抵抗不过睡意，恬静地合上了眼。

他嘴角弯出清浅的笑意，摸上她的头发，温柔地梳顺。

殷织是天生的美人，小时候就初见雏形，说一个人美，不单单指长相，身材和发质也占很大一部分。

她的头发如世间绝无仅有的黑色丝绸，那样光滑柔顺，找不到一处细缝瑕疵，但可爱的是，尾端竟打着一个又一个卷，这让路决情不自禁联想到金贵又乖张的卷毛猫。

他的手指一路顺到尾端时，猝不及防被一个卷勾住，刚好圈住他的一截手指，一动，又缠上了一圈，颜色如同深夜的黑。

路决凝视着这个发尾，愈发觉得不对劲。

他给殷织洗了那么多次头发，绝对不会记错，她的头发从根到尾都是直的。

显然，她欺骗了他。

路决从没有一刻认为自己蠢得跟头猪似的，不然为什么总是猜不透殷织的心思、行为的意义。

要说她单纯喜欢长黑直，他又经常看到她在社交平台收藏其他女孩子染成五颜六色的大波浪，那跃跃欲试的表情，显然是喜欢的。

但她仍然保持着在她眼里非常有可能是枯燥无味甚至死板的长黑直。

那么她是为了什么？

尽管路决对自己的魅力到了不信任的程度，他还是有一刻克制不住地想：是……为了他？

一时间，他的心脏悸动不停，全身好像融化了，在床上软成一滩水。

高三的班主任最爱叫学生们写计划定目标，苛刻到每一天，他不经意染上这个恶习，深陷于完成一个一个划掉已完成之事快.感，笔尖刻出每天每月每年以及整个人生的规划。

这个习惯消失于殷织一次又一次破坏他计划好要去做的事，偏偏望着那张气鼓鼓的脸，他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一天，他发现自己废弃许久的人生规划表从书桌里被翻出来，表面还有明显的指印。

就在那天晚上，殷织坐在桌前盯了他很久，手指绕着发尾，眼神怨艾地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不等他回答，又捏住自己头发嘀咕到“还是直发看起来更乖巧。”

他现在想起，规划表上，对未来妻子的具体形容中，全是现代普遍男性对妻子的期许。

贤惠

温柔

漂亮

乖巧

她为了满足他的私欲，而做出让步。

路决的心跳声如雷贯耳。

他不想得出这个结论，但脑子一刻不止地将答案摆到他的面前。

殷织和他在一起并没有得到百分百幸福。

都是因为他，她才在数不到头的日子里，宁愿委屈自己也要将她变成他喜欢的而不是她喜欢的模样。

这是一件令人值得伤心的事。

大于他得知殷织曾经确实爱过他所带来的喜悦。

并且被随之而来的恐慌冲散得一干二净——他伤害了她，那么他是否还有资格乞求她原谅他？

路决惶惶不安地侧身躺下，他的睡眠质量和殷织正好相反，只要一闭上眼睛，能连续睡上九个小时，连地球爆炸都吵不醒。

殷织对此感到非常惊奇，“九”这个数字就是她实验测量出的数据。

九个小时，五百四十分钟，三万两千四百秒，从闭眼到睁眼，不差分毫。

殷织因此嘲笑过他不仅思想固执得像个清朝人，就连作息也像倔驴老头一样，每分每秒都把控的这么精准。

路决却想说，不是的，被分手当天他一度失去了睡觉的能力。他也会像她一样因为一点动静就睁眼，翻来覆去没有半点睡意，无数次被噩梦惊醒，那残余的梦中全是她弃他而去的场景。

她的痛苦，他终于理解，感同身受。

但上天也给他机会，给他弥补的机会。

路决不由自主在心中庆幸，轮回告诉他，他即将掌握控制时间的能力，倒退或者快进，未来或者过去，像一条平坦的路随他自由进退。

接下来，他要为小时候的殷织找到一个好去处，像其他幸福的小女孩，有一个温柔理解她的母亲，在爱的浇灌下，平平安安长大，而他则在安排好一切后，回去重新设计他们的相遇、相识、相爱。

意识到自己老毛病地规划了未来，路决轻笑一声，抱紧小殷织。

窗外寒风呼啸，冰撞击屋檐，全都与屋内的他们无关，伴着雪落的声音，绵密的雪厚厚埋藏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