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干净的窗户框住路口的景色，并不明亮的路灯圆如一丸濒死的灰月。
血顺着后腰流满腿根，被刀顶着走到无人的巷口，当下，就算不是一名学习过心理专业知识的人也能隐隐感知到，路决像是被逼到崖边受了致命伤的野兽，散发着临死前几近崩坏的气息。
危险感紧逼全身，意识到任何一个错误举动都有可能点燃死亡的导火索，云墨青竭力保持着冷静，温声提醒：“你好歹是我们学校优秀的法学毕业生，故意伤害判什么罪你心里最清楚，别冲动，你有大好的未来，不该因为一件错事万劫不复。”
刀无声又深入了几分，云墨青浑身发抖，忍不住喊：“路决，你是一个成年人，你冷静点好吗！”
“好啊，冷静，你说说我为什么要冷静。”
云墨青早已做好了冒险反抗的准备，但没想到路决真的答应了他，察觉还有商量的余地，他心中一喜，连忙说：“其实你根本弄错了。”
“你对殷织的感情并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
死亡的力度松弛些许。
云墨青呼吸放平，继续解释：“我都听殷织说了，家里的支出都是你一人承担，殷织一直在花你的钱，从来没有去工作。”
“你不觉得这不对劲吗？”
“嗯？这不对吗？”路决语气疑惑。
“这肯定不对！正常的情侣就该一起赚钱一起生活，说得难听点，你就是在包养她，用金钱交换享用她青春稚嫩的身体，一直以来你都把殷织当什么了？你有没有觉得她像……小猫？”
路决轻笑一声，语气甜蜜：“说实话，我怀疑过她是不是猫变成人。身体很香很柔软，常常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又很诚实，生气炸毛的时候和猫幼崽一样，叉腰瞪我。不喜欢洗澡和湿漉漉的东西，但如果我提出一起洗就会很快答应。吃饭挑食，却对海鲜日料零食对她胃不好的食物来者不拒。即使睡不着觉也爱懒洋洋地躺床上或者瘫沙发上一整天。真是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猫。”
云墨青默了一瞬，嘴角连自己都没发现向下撇，“你这种想法是错的，你并没有把殷织当一位正常的女性看待，她有自己的思想，有独立的自我，你却将她看成一只宠物，忽略她的愤怒从未尊重她的需求。你们这种关系是走不长久的，又或者说，让她继续待在你身边，只会加重她的病情，她无法融入社会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且，你能够确定你对她上真的爱吗，还是属于自己的玩具被人抢走时，纯粹的不甘心。爱意和不甘与欲望你分得清楚吗？”
“不是……爱？”
身后的人像是陷入深思，迟迟没有回应。
心如擂鼓不知如何是好时，刀尖虚弱地滑出他的身体，云墨青松了一口气，理智回归后，意识到路决也是一只迷路的羔羊、无知的婴儿、纯洁的稚子，他心中触动，作为主的使命油然而生。
云墨青转身，决定引导这只羔羊走上正路，却在看清路决的那刻，脊骨寒凉。
背后的巷口被单调的黑色笼罩，“他”躯干尚且完整，也就只有这一点算正常，属于人类的五官、毛发、四肢无序地乱闪，在短时间内，如同错乱的代码畸形地运行，一遍又一遍拼接成错误的人体，错误的数量。
不知该称“他”是什么生物，只知道这似乎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甚至一秒，布满眼睛的脸皮直直贴到了他面前。
惊悚的一幕扼住云墨青的喉咙，本能的危机感催促他逃走，脚却沉重得无法挪离地面半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路决捂着肚子狂笑，眼泪从眼眶中不受控地涌出。
“你是说，我把殷织当宠物看待，哈哈哈哈哈，你没在开玩笑吧。”
云墨青完全停止了思考，路决声音响起的刹那，又或者是他眼睛一闭一睁后，先前诡异的景象消失不见，就好像，方才都是他的错觉。
路决随手揩掉眼泪，前一秒开怀大笑顿时收敛，面色阴沉地睁大眼睛：“殷织……她太美好，喜欢上她是人之常情。我一开始也以为你是喜欢她，没想到，你是想圈养她啊。”
“想让她像狗一样，追随你，依赖你，爱慕你，眼中只能装下你吗。”
路决嘴角高高扬起，快意道：“很可惜，那个人选只能是我。”
云墨青忽然失去了一切恐惧情绪，方才冰冷的身体陡然冷静，只有体内潺潺流动的血液依旧燥热，他喃喃道：“殷织，她的确是个很特别的人类。”
像机械，像瓷器，像玩偶。
冰冷而美丽，不为任何人起情绪，精致完美的笑容下毫无一丝属于人类的感情，如同灰色水晶的剔透眼睛透露着疏离冷漠，让人好奇，那娇小身体中洁白皮肤内是否有血有肉。
是否，有一颗……属于人类的心脏。
这时云墨青望见了月亮下的路决。
机械的发条，瓷器的釉水，玩偶的电动心脏。
谈起他，少女的嗓音总会变得格外清甜，对一切都兴致缺缺的眼睛闪烁出星点，神情轻快又喜悦，云墨青从来没看到过人类能拥有出这么纯真的感情，不带一丝欲望，纯洁神圣，连狗的忠心都无法比拟，世界独一无二，再也找不到。
仿佛那个男人就是她的力量之源，是她这个世界上最最珍贵，最最喜爱，奉若神明的人。
幸运的是，她的神抛弃背叛了她，而他，也正好是个男人。
他所寻找了如此漫长时间的信徒，费劲千辛万苦来到了他身边。
所以，无论是那个表情，还是能露出表情的那个人，都必须……是他一个人他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的!
云墨青眼睛充血，面部扭曲，嘶吼：“你个恶魔，我要让我的殷织知道你是什么狗样子!我要让她知道你根本就是一坨烂得不能再烂的狗屎!!!”
不料路决不如他想的那样被激怒，双手插兜，没有任何反应地站在原地，容貌昳丽毫无人情，乌黑发丝与月光缠绕，犹如云层之上的神，眼神睥睨一只无关紧要的虫子似，无比漠然。
云墨青的眼睛被刺痛，扬起拳头卯足力重重挥去，空气中响起一记闷响，见路决被轻易打翻在地，他不由得一愣，随即很快夺过路决手里的刀，持刀指向他。
路决这才有了点反应，偏头吐出嘴里的血后，低笑一声：“哦？你认为，她会相信你吗？”
他缓缓将双手交叠覆在心口，心有余悸地闭眼，“一开始，我真的真的真的——被你吓了一跳，以为她移情别恋爱上了你，亲眼见她选择你而不是我后，我甚至连呼吸都不会了，这段忧心忡忡的时光差点熬得我差点去死。因为我和她在一起那么久，也不能算十分了解她。”
“不过，有一点确定的可以是……”
路决深深呼出一口气，嘴角微扬：“她不杀你，她不爱你。”
云墨青双手颤抖，望着路决势在必得的璀璨眸光，大脑理智崩坏，视线逐渐被手中反射的冰冷银光吸引。
“你个疯子！去死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