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六月的b大，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甜腻的香气，混合着青草被阳光晒透的清新，“离别”的情绪粘稠又滚烫。香樟树荫浓密，阳光碎金般洒落，却驱不散校园里无处不在的学士服身影和相机快门声。青春在这里被定格，打包进四方帽抛向蓝天的弧线里。
夏安怡站在大礼堂后台的侧幕边，指尖无意识地撚着身上那件宽大、垂感十足的黑色学士服袍袖。袍子下，是她精心挑选的薄荷绿真丝衬衫和米白色及膝裙——清新又不失庄重。墨黑的长发被造型师一丝不苟地盘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天鹅颈，脸上化了得体的淡妆，更凸显出那双漂亮桃花眼里此刻闪烁的、混合着激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光芒。
“安怡！加油！”常安常欢一左一右凑过来，两人穿着同款不同色的小礼裙，美其名曰给夏导撑场子，脸上是比当事人还兴奋的潮红。
“稿子没问题吧？最后那段感谢词，啧啧，苏神听了得感动哭！”常安挤眉弄眼。
“我们机位都架好了！保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记录夏导的高光时刻！”常欢晃了晃手里的专业摄像机。
陆晚辞站在稍后一点，穿着素雅的月白色连衣裙，气质沉静温婉，她轻轻拍了拍夏安怡的背：“安怡，别紧张，你是最棒的。”她考上了本校文学院的研究生，秋天继续在熟悉的校园里深耕。
夏安怡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漂浮着后台特有的、混合着化妆品、鲜花和一点点灰尘的味道。她回给朋友们一个“放心”的笑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放在旁边化妆台上、屏幕亮着的手机。微信置顶对话框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三个小时前发出的：
【sj】：一切顺利。看着你。
简短的五个字，像一颗定心丸。此刻在遥远的纽约，正是凌晨。他一定克服了时差和堆积如山的毕业收尾工作，守在电脑或手机屏幕前。或许鼻梁上还架着那副只在专注工作时才会出现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瑞凤眼，正穿透时空的阻隔，安静地、专注地，落在这个即将属于她的舞台上。
就在这时，前台的掌声如潮水般响起，主持人念出了她的名字。
“下面，有请我校优秀毕业生代表，广播电视编导专业——夏安怡同学，上台发言！”
心脏猛地一跳，随即又奇异地沉静下来。夏安怡挺直脊背，脸上扬起属于“夏导”的自信笑容，迈着从容的步伐，迎着追光灯和台下无数道汇聚而来的目光，走上了那片光芒汇聚的中心。
巨大的礼堂座无虚席。黑压压的学士帽海洋上方，是亲友团挥舞的鲜花和荧光棒。夏安怡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前排——邵年穿着熨帖的衬衫，褪去了几分校园里的跳脱，多了点工作两年的沉稳气质，脸上是与有荣焉的笑容；乔昱依旧是那副活力四射的样子，研究生还有一年才毕业一点也不担心他的毕业作品，此刻正兴奋地冲她挥手；沈清秋穿着合身的西装，不愧是律所精英，推了推眼镜，沉稳地微笑着；陆晚辞和常安常欢激动地朝她挥手；苏父苏母也坐在其中，苏母正拿着手机录像，苏父沉稳的脸上也带着欣慰。
她站定在麦克风前，调整了一下高度。台下瞬间安静下来。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将她笼罩。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亲友们：大家好！”清亮悦耳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礼堂的每一个角落，带着青春的朝气和沉淀后的沉稳。
她回顾了四年的点滴，从初入校门的懵懂，到课业实践的探索，从深夜剪辑室的挣扎，到作品获奖的喜悦。语言真挚，带着她特有的灵动与幽默，引得台下阵阵会心的笑声和掌声。
“……b大赋予我们的，不仅是知识，更是敢于做梦的勇气和追逐梦想的力量。”夏安怡的目光扫过台下熟悉的朋友师长，最后，似乎穿透了礼堂的穹顶，望向那片大洋彼岸的夜空，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在追逐梦想的路上，我们从来不是孤军奋战。有并肩作战的同窗挚友，有指引迷津的恩师前辈，更有……那些在万水千山之外，像启明星一样，始终坚定地照亮着我们前路的人。”她顿了顿，清晰地吐出最后一句，目光坚定而温柔，“感谢我的启明星。无论距离多远，你的光芒，总能指引我找到方向。”
话音落下，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加热烈、仿佛要掀翻屋顶的掌声！前排的常安常欢激动地抱在一起蹦跳，邵年吹了个响亮的口哨，乔昱和沈清秋用力鼓掌，陆晚辞眼中闪着感动的泪光。苏母更是放下了手机，用手帕轻轻按了按眼角。
——
纽约，凌晨三点。
狭小的公寓里只亮着一盏台灯。电脑屏幕上，是b大毕业典礼的直播画面。高清镜头清晰地捕捉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女孩。她穿着宽大的学士袍，身姿挺拔，眼神明亮，自信从容地掌控着全场。她讲述，她感谢，她微笑。
当那句“感谢我的启明星……”清晰地透过耳机传来时，苏简握着鼠标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屏幕的光映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褪去了平日工作时的锐利与冷静，此刻深邃的眼眸如同暗夜里的海，清晰地倒映着屏幕中央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微微后靠，摘下了眼镜，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眉心。再擡眼时，目光依旧锁定着屏幕上正鞠躬致谢的女孩。薄唇几不可察地向上牵起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他的启明星，正在她的舞台上，绽放着最耀眼的光芒。
——
毕业典礼后的聚餐选在了学校后街那家承载了无数回忆的“蜀香居”。红油锅底翻滚着熟悉的麻辣鲜香，白蒙蒙的热气升腾，将离别的愁绪和重逢的喜悦都氤氲得暖融融的。
包厢里热闹非凡。夏安怡已经换下了学士服，穿着那件薄荷绿的真丝衬衫，脸颊被火锅的热气和兴奋染得绯红。她举起倒满酸梅汤的杯子，眼睛亮得像星辰：
“来来来！第一杯！敬我们终于毕业啦！也敬我们夏导的精彩发言！‘启明星’同志，虽然远在天边，但精神与我们同在！”她促狭地眨眨眼，引得满桌哄笑。
“敬毕业！敬夏导！”
“敬启明星！”
玻璃杯清脆地碰撞在一起。
“第二杯！”邵年站起来，嗓门洪亮，“敬我们骑士团！哦不，现在得改口叫‘各奔前程但心在一起’小分队了！先敬我们常安常欢同志！”他指向穿着小礼服的常氏姐妹，“恭喜二位女侠在电视台实习期表现优异，成功转正！从此告别校园，正式踏入社会大染缸！以后大概不太会有穿小裙子的机会了，不然你们跑新闻多不方便，这段时间多穿穿吧！还有，有什么内幕八卦，记得第一时间分享！”
“谢谢邵老板！”常安常欢笑嘻嘻地碰杯。
“再敬陆仙子！”邵年转向陆晚辞，“继续在文学院的象牙塔里乘风破浪，深挖人类精神世界的富矿！研究生生活愉快！”
陆晚辞温柔地举杯：“谢谢邵年。也祝你在设计院的项目越做越大，图纸摞得比山高！”
“还有我们乔大明白！”邵年拍了拍旁边乔昱的肩膀，“研究生最后一年冲刺了！加把劲，争取早日毕业，出来跟我们混社会！”
乔昱端起杯子，一脸“任重道远”：“压力山大啊！清秋在职读研还能在律所风生水起的！榜样太高，我努力追赶！”沈清秋推了推眼镜，沉稳地笑笑，没说话，只是端起杯子示意了一下。
“至于我们夏导……”邵年故意拉长调子，看向夏安怡，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保研成功，继续在b大这片沃土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以后我们回母校怀旧蹭饭，就靠你这棵‘常青树’罩着了！记得跟食堂阿姨搞好关系，多打两块红烧肉！”
“好说好说！”夏安怡豪气地一挥手，“保护费交足就行！火锅管够！红烧肉……我尽力！”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气氛热烈而松弛，谈论着各自的去向，分享着实习和求职的趣事糗事，仿佛毕业只是人生旅途中的一个驿站，而骑士团的情谊永不散场。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夏安怡的发言上。
“安怡，你最后那句‘启明星’……绝了！”常欢捧着脸，一脸憧憬，“苏神在那边肯定感动坏了！”
“何止感动！”乔昱模仿着苏简可能的表情，板起脸，声音低沉，“嗯，说得不错。”惹得大家又是一阵笑。
夏安怡也笑，心里却像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阵微妙的涟漪。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一条来自航空公司的app推送，醒目地跳了出来：
【您关注的航班hu7962(纽约-b市)已确认起飞时间：6月28日15:20(当地时间)，预计到达：6月29日18:40(北京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