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寒假拉开序幕，整个城市被浓厚的年味包裹。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红彤彤的春联和福字映着皑皑白雪，空气里弥漫着炮竹硝烟、炖肉香气和糖果的甜腻。夏安怡拖着行李回到温暖的家，迎接她的是爸妈热情的拥抱和一桌丰盛的年菜。
照理说，卸下学业重担，保研落定，作品获奖，又临近苏简归期，这个寒假该是泡在蜜罐里的。可那张在苏简抽屉里惊鸿一瞥的旧照片，却像一枚细小的鱼刺，卡在夏安怡喉咙深处。表面若无其事，内里却时刻提醒着它的存在，让她在热闹的年节里，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坐立难安。
年夜饭桌上，夏爸夏妈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年后旅行。夏安怡夹起一块妈妈拿手的红烧排骨，鲜香软糯，入口即化，可她的心思却像长了翅膀，扑棱棱地飞过大洋彼岸。纽约现在几点？他在做什么？那张照片……他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说？
“安怡？发什么呆呢？尝尝这个油焖大虾，你爸今天发挥超常！”夏妈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啊？哦！好吃好吃！”夏安怡赶紧塞了一大口虾肉，腮帮子鼓鼓囊囊，努力做出被美味征服的表情，含糊地夸赞，“爸，你这手艺快赶上米其林大厨了！”
夏爸得意地抿了口小酒：“那是！也不看看是谁闺女捧场！”
一家人笑作一团。夏安怡也跟着笑，心底那点隐秘的焦躁却像水底的暗流，无声涌动。她需要听到苏简的声音，立刻，马上。
饭后，夏安怡主动包揽了洗碗任务。水槽里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碗碟，窗外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她擦干手，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点开置顶头像，深吸一口气，再次拨通视频请求。
等待的提示音在厨房里单调地响着，与窗外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夏安怡的心也跟着那“嘟——嘟——”声，一下下地悬起又落下。这一次，屏幕亮了一下，连接成功！夏安怡心头一喜，可画面刚稳定，映入眼帘的却是苏简鼻梁上架着的那副标志性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瑞凤眼带着熬夜的疲惫和未散的专注，背景是他公寓熟悉的书桌，堆满了摊开的图纸和厚重的书籍。
“安怡？”苏简的声音传来，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显然是长时间没有说话。
“苏简！”夏安怡刚想开口，酝酿了一肚子关于照片的疑问几乎要冲口而出。
然而，苏简那边信号似乎极其不稳，画面开始剧烈卡顿，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刚开完……导师临时……方案……很急……信号……”
“喂？苏简？你说什么？信号不好！”夏安怡提高了声音，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抱歉……晚点……”苏简的话音未落，屏幕骤然一黑，通话被强行切断。冰冷的“通话结束”提示无情地跳了出来。
夏安怡握着手机，僵在原地。水槽里未关的水龙头还在哗哗作响，衬得厨房里一片死寂。那股被强行压下的委屈和疑虑，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瞬间翻涌上来，比之前更加汹涌。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是不是觉得那张照片无关紧要，根本不值一提？
还是说……那背后藏着什么他不想让我知道的、难以启齿的原因？
各种猜测在她脑海里疯狂滋生，如同藤蔓般缠绕收紧。她烦躁地关掉水龙头，把手机重重搁在料理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窗外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映亮了她有些失神的侧脸。巨大的热闹里，一种格格不入的孤单感悄然蔓延。
——
接下来的几天，夏安怡像跟自己较上了劲。她不再主动拨打视频，但手机却成了她最亲密的“伴侣”，几乎不离身。微信置顶对话框被她点开又关上无数次，编辑好的信息打了又删。
【夏小安】：在干嘛？纽约下雪了吗？（配图：家里阳台上堆的小雪人，歪歪扭扭，丑萌丑萌）
发送时间：大年初一上午。
回复间隔：6小时27分。
【sj】：嗯，下了。方案讨论刚结束。（附图：窗外飘雪的纽约街景一角，构图冷静，没有任何人物或情绪）
夏安怡盯着那张冷冰冰的街景图，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那句“你抽屉里有张我高中的照片你知道吗？”终究还是被删掉，换成了：
【夏小安】：哦！那你注意保暖！别感冒了！（附加一个蹦蹦跳跳的兔子表情包）
——
大年初三，家族聚会。七大姑八大姨的包围圈里，夏安怡脸上挂着标准甜笑，熟练应对着“保研真好”、“实习单位不错”、“男朋友快回来了吧”之类的车轮战问候。好不容易抽身溜到阳台透气，冷冽的空气让她精神一振。手机震动，是苏简发来的消息。
【sj】：国内凌晨了，还没睡？
发送时间：五分钟前。
夏安怡心头一跳，立刻拨了视频过去。这次接通很快。屏幕那端，苏简没戴眼镜，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靠在床头，背景是柔和的暖黄床头灯。他看起来刚洗漱完，头发微湿，眉眼间带着一丝难得的放松倦意，比工作时少了几分疏离感。
“苏简！”夏安怡压低了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和……委屈，“刚躲出来，里面太吵了。”
苏简看着她被冷风吹得微红的脸颊和鼻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去里面，外面冷。”
“没事，透透气。”夏安怡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这是个好时机！他看起来不那么忙，也没戴眼镜，气氛似乎也刚好。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决定迂回一点：“那个……苏简，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b大艺术节后台那次？”
她紧紧盯着屏幕，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苏简似乎有些意外她突然提起这个，略微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嗯，记得。”语气平静无波，深邃的瑞凤眼里映着她的影像，坦荡得没有一丝涟漪。
“那你……”夏安怡的心跳开始加速，那个关键的问题就在舌尖打转。
突然！
“安怡——！快进来！你三姨姥带来的砂糖橘可甜了！给你留了一大盘！”夏妈嘹亮的呼唤穿透阳台玻璃门，精准地砸了过来。
夏安怡被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捂住手机话筒，懊恼地回头应了一声：“哎！就来！”
再转回头时，屏幕那边的苏简显然也听到了动静，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带着点了然的笑意：“去吧。”
“我……”夏安怡张了张嘴，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这声呼唤彻底打散。
“没事，不急。”苏简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安抚的意味，“先吃橘子。”
通话结束。夏安怡握着微微发烫的手机，站在冷风里，看着屏幕上跳回聊天界面的深灰色头像，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憋闷感油然而生。他永远这样！永远这样四平八稳，滴水不漏！仿佛她所有的试探和挣扎，在他面前都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可笑。
好，很好。你不说，我也不问！夏安怡心里那股属于小财迷特有的倔强劲儿和属于文艺女青年的敏感执拗，在这一刻奇妙地融合、发酵，然后拧成了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儿。她对着手机屏幕里那个置顶头像，恶狠狠地、无声地宣布：
苏简，我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
这个念头一旦生成，就像一颗生命力顽强的种子，在她心里迅速生根发芽。原先的委屈、焦躁、不安，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被一种近乎赌气的、带着点狡黠的“看戏”心态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