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69章到了何夫人的院……
到了何夫人的院子里,贺岁愉才知道所谓好事,是有人有意与她结亲,请何夫人问一问她的意思。
吴账房有个侄子,今年二十八岁,去岁考中了秀才,家里是在开封府开蒸饼铺子的,所以想娶个贤惠能干的媳妇,吴账房一下就想到了贺岁愉。
但是自从贺岁愉去铺子里以后,他就没再见过贺岁愉了,又不好到后院找贺岁愉,所以便趁着来夫人这里送账本的时候,请夫人问一问贺岁愉的意思。
“我听着,那孩子条件是个好的,虽说年纪大了一点,成过一次亲,但是没孩子,而且家里有营生,他自己还是个秀才,料想是个聪明有才气的后生,若你有意的话,我便让吴方财安排你和他侄子见上一面。”
当何夫人问及贺岁愉的时候,贺岁愉不知怎的,脑海中竟然闪过了赵九重的脸。
她莫名地对吴账房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子产生了抵触心理。
她委婉地拒绝了何夫人的好意。
何夫人也没强求,只是对贺岁愉说:“我听老爷说,你是一路从沧州过来的,你是个性情坚韧又有主见的孩子,按理来说,我不该多这个嘴,但是年纪大了,难免就爱唠唠叨叨的。”
何夫人拉着贺岁愉的手,语重心长道:“阿愉啊,这女人最终还是要有个归宿才妥当啊,尤其如今世道乱,家里没个男人,这糟心的事儿可多着呢!”
贺岁愉笑着点点头:“我知晓夫人是为了好,我会再好好想想的。”
何夫人以为她改了主意,便问:“那……吴方财这侄子?”
贺岁愉从前还能拿年纪小不着急搪塞过去,现在何家人都知道她十九了,比已经嫁人的何香芸还大一岁,年纪小不着急成亲这理由,根本不好使,她现在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属于大龄未嫁的剩女了。
贺岁愉心道:早知道就把自己的年龄报小一点儿了。但是那个时候把年龄报小了,又怕何老板不信任她,唉,到底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头和脚只能顾一边儿。
“这回还是先算了。”贺岁愉笑着说。
何夫人也没强求,“好,那我替你回绝了他。”
“多谢夫人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撞了烂桃花运,贺岁愉第二天去铺子里,又有人来给她说亲,是一位之前在贺岁愉这里买过两次东西的夫人。
这夫人约莫四十来岁年纪,娘家是做书肆生意的,她娘家有个幼弟,今年二十四岁,与贺岁愉年纪相仿,如今正在开封一家书院里读书,人倒是聪明,就是有些定不下来性
子,还像个孩子似的爱玩。
这夫人和贺岁愉打了几次交道,见贺岁愉长得漂亮,又有见识有能力,所以就动了心思,想让贺岁愉做弟媳,管教一下她这个幼弟。
这夫人将她弟弟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贺岁愉听着,却在想:如今的时代,大多数女子二十四岁时,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稍有一点不尽责,就要被夫家指责,这夫人却说,她二十四岁的弟弟没什么缺点,只是像个孩子似的,性子有些不大成熟。
可不让人觉得好笑么。
不过这些话她也就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她既然拿着何家的工钱,要挣顾客的钱,就不能像她之前那样口无遮拦,谁的面子都不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贺岁愉说了些场面话,大致就是自己无意成婚之类云云。
这夫人听了,不知怎的便动了怒气,当即便破口大骂:“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叫你一声贺掌柜,真颠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是吧?”
“夫人,您搞搞清楚,我是把玉石摆件卖给您,不是把我人卖给您!”贺岁愉都气笑了,但是这是何老板的铺子,她这是个打工的,也不好再说更重的话。
那夫人下巴高高扬起,气势凌人,“我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还不识抬举,我看你再过一两年,就等着给老鳏夫当填房去吧!”
贺岁愉见这位夫人又越说越生气的架势,还引得不少客人都看了过来,贺岁愉连忙道:“是是是,您说的对。”
那夫人见贺岁愉泥人似的,骂不还口,骂了两句,也觉得没劲儿,就走了。
夜里,
贺岁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产生了一些过于激进的想象。
她觉得自己在这些有意结亲的人眼里,就像一块肥肉,是一个行走的子宫,是一个可以生育的机器,是一个可以干活的廉价劳动力,可唯独不是“贺岁愉”。
他们并不在乎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更在乎她有什么用处,更在乎她身上的附加价值。
如果抱着这样的初始目的去成亲的话……
这样的婚姻,实在是很没有意思。
她想起何家大小姐何香芸说起来是高嫁,却并不幸福的婚姻,想起何香芸临走前的苦笑,想起田裕眼中一闪而过的暗光。
她也想起了何家二小姐何绣兰青梅竹马、极其信任的未婚夫表哥,想起何绣兰对爱情的憧憬与痴迷,想起林胥脸上隐隐约约的不耐烦表情。
这么多年,何绣兰不可能一点都感觉不出来,可她还是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即便有姐姐何香芸的失败案例摆在前面,她依然相信她会成为婚姻里的幸运者,即便有贺岁愉的劝告在前,她依然捂住眼睛捂住耳朵捂住心,不去看不去听,不愿意去想。
这就是……爱情的魔力么?贺岁愉不确定地想。
之前的日子过得太流离,贺岁愉不知道,原来姑娘们成婚以后,都是这样的。
她从前见过小红不得不做老富商的妾室,靠出卖身体换取活下去的资源。她的心里,并没有觉得小红不耻,她只是觉得很苦,每个人为了活下去都好命苦。
她本来以为,如何家的女儿这般,出生高一些,家庭幸福,平安顺遂长大的幸运姑娘,婚姻至少也会过得不错的。
未曾想,原来各有各的苦处。
在这个时代,夫权不过是除了皇权、父权以外,压在女人们头顶上的又一座大山。
而她长久地呆在开封府,处在这个社会中,必然要建立自己的社会关系,她从社会关系中得益,必然也将要受制于社会关系。她或许会从邻里关系中得益,但一定也会因为不成婚、不嫁人而饱受非议。
贺岁愉啊,贺岁愉,不过是经历永兴之乱,你便要退缩么?
当初在复州时,为了不做他人妾室,被人随意打杀发买,有跟赵九重私奔浪迹天下的勇气,如今从永兴九死一生回来,见到了这世间的惨像,便失了勇气与雄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