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贺君敏的声音轻柔,却又蕴含高位者一贯的强硬。但脸色很是温和,五十不到的年纪,端庄茂密的黑色盘发里夹杂着几缕银丝。
李剑没有直呼其名,只是简单地颔首便坐到贺君敏的对面。
下一秒,转盘托着菜单安稳地停到李剑面前。
“看看,吃些什么。”贺君敏姿态放松,举止随意优雅,拿起茶杯小呷一口随即放下,面带微笑地注视她,是岁月沉淀在身上的温柔味道。
“不麻烦了,我已经吃过了。”李剑把摊开的菜单合上。
被拒绝的贺君敏也不生气,莞尔一笑,“那就陪我再吃点,我们边吃边聊。”
服务员几轮进进出出上菜,屋内很快恢复了最初的安静。
热气腾腾的几道菜摆在透明的玻璃转盘上,倒映出底下暗红细腻的桌布,白雾袅袅,模糊了李剑的表情。
她的指尖点在贺君敏刚才给她的资料上,下面是“谢雨菲私奔”五个黑字。李剑的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她把略微抖动的唇瓣极力抿牢,从嘴里泄出一句无力的低喃,“为什么会这样?”
“当年这件事情闹出来,我还不在首都任职,只是略有耳闻先前传得沸沸扬扬,过了五年像是被突然掐掉的一豆火苗,谢家以谢雨菲私奔为由销案,人却没回来,谢雨菲失踪案不了了之。”
“可她不是私奔!是被拐走的!”李剑握紧掌心,重重地呼出口气闭上自己的眼睛,眼睑轻颤。
她每一次的全盘托出,都是对自己的伤害。
“谢家是这么对面宣称解释的。”
再睁眼,李剑的双眸有些湿润,神色痛苦间红血丝从眼角和眼尾爬上眼膜,显得骇人。
贺君敏于心不忍,放轻声音,鼻音稍重,“或许是为了保护她,怕她清白受损,怕她回不来。”
“可他们找到她的时候,没有选择带她走。”李剑激动地反驳,耳边开始前清晰地回响起谢司乔和谢衡运的谈话,如果他们真的爱护她,又怎么忍心她留在那个鬼地方受尽折磨,又怎么会抹黑作为受害人谢雨菲人人奚落?!
“他们只是,他们只是……觉得丢脸。”
贺君敏快步走到李剑身边搂住她的脖子,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轻柔安抚:“李剑,孩子啊,你先别激动。至少现在,我们还需要谢家的帮助……”
渐渐冷静下来的李剑终于喑哑嗓子,下意识不习惯地推开贺君敏,从喉间囫囵地碾出完整的话来,“我知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你的弟弟,还有查清楚羌都背后错综复杂的局面和盘根错节的势力,谢家在当年那件事情中,到底扮演怎样的角色。李剑,你现在正被人盯着。”
你很危险,贺君敏话外提醒她。李剑低下头,手里捂住暖和的茶杯,让热流源源不断地汇入肌肤,她的脸很烫,但是穿着外套的身体却冷得打颤。
“无所谓了,况且我现在还算安全。”李剑口吻淡漠,眼皮下垂遮盖少部分漆黑的瞳仁,浓长的睫毛露出略孤寂的、得不到发泄的思绪,漆寒冰冷。
贺君敏看着心疼,她想不通谢雨菲和谢家这么对待李剑的原因,像是无可奈何的惩罚压在人身上喘不过气,她背负的实在太多。
“你现在,住在乔未家?”
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李剑缓过劲,表现出惊讶神色。
贺君敏淡淡微笑,“我和他母亲还算相知。再说,少年气盛的年纪他还算名声大噪,只是没想到三年前,他在藤原认识了你。这件事情最开始也不过是他母亲管不住他为了来个下马威,让他长点责任心,没想到最后会害你进……”
“算了,不该责怪谁,命运如此,”李剑极为冷淡地打算她的话,“已经过去了。”
贺君敏端起茶杯抵在唇间掩饰失态,随后在心里默默愁叹,谁能想到乔未倒是得她所愿,收心敛性这般出息,只是苦了李剑这孩子,她当年为了乔未前途,手段强硬置李剑不顾,未免太绝情。
饭毕,互相的信息也聊完了,李剑坐公交原路返回,恰好和贺君敏同路,她的目的地比李剑近,两人在门口道别。
等贺君敏的声音消失在大楼门口,李剑走出几步,在草坪的门牌石仰起脖颈,这是一块纹理清晰的泰山石,纹路像白雪和海浪,上面用朱红色刻着方方正正几个大字。
妇女发展基金会。
李剑将晕车药压到舌底,口舌生津后慢慢咽下去,她走到不远处的公交站台,坐上车后又经过基金会门口,她的思绪不由得发散些,想起三年前贺君敏摸查到藤原,嗅觉敏锐找到自己时殷切迫切的表情。当时,贺君敏还是妇女联合会副主席,没有因病退任。
把头靠在椅背上,李剑望着公交车头顶滚动着的找寻失踪人口广告牌,扯了扯嘴角,眸光冷凝。
贺君敏,她也说不上完全信任,不过是有一个共同的目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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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暗下没多久,公寓停车场寂静空旷,轮胎摩擦熄火的声音因此分外明显。
“呼——”梁栋成从副驾驶下来,惊心动魄呼出口气,掸了掸身上莫须有的烟灰,像是要把身上的味道冲散般,接过乔未抛来的车钥匙,他语气幽幽充满哀怨,“死鬼,在高速上开那么快,路上有人跟踪也不提前提醒下我。今天这么早回来,饭都还没吃。”
“自己一个人出去吃点,哪那么多废话。委屈你了?”乔未靠在车身上,半眯着眼神情莫测,刚塞进口袋里的手在停滞半刻后空空地插入裤袋,姿态从容不见半分窘迫。
乔未只是有些烦。
“烟呢?”梁栋成看出他心思,虽然奇怪他昨天开始控制不住的怪脾气,但还是笑嘻嘻从上衣内衬袋里拽出一包烟递过去。
“放办公室里了。”乔未伸出掌心抵住,摇了摇手示意算了,他从车门起身,漂亮的桃花眼闪过熠熠的微光,叹口气。
“怎么着,最近也没惹什么人惹什么事情,烟也不抽了,出去也不喝酒了,女人的事情也不掺和了,这还金融男啊?冲冠一怒为红颜,啧。”
梁栋成揶揄间半弯脖子,肩膀一颤一颤的,即使他极力忍耐笑意,但还是发出闷闷的哼笑。朝多年老板望去,梁栋成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时,从容不迫且面色温和地对带他进办公室的人事咄咄逼问。
“我说过了,十分钟后有个紧急会议,你现在把他带办公室,是要我延时让半个公司的人干等。”不是反问的语气,甚至口气平缓。
“抱歉!是我忘了今天的会议安排,乔总……”
把人小姑娘急得眼圈红红的,都快哭了。
彼时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金融青不知所措愣怔在原地,缓缓张大的嘴巴又合上,虽然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飞奔而过,但还是尴尬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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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