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夕阳西沉之际,罗蕙和金既成终于在静心观等到解签的师父。
巧的是,这位师父正是金既成第一次来观里撞到的那位。师父长着一张清癯的脸,皮肤略黑,身型也十分瘦小,行走间自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气。
来之前,罗蕙试探问金既成想求什么,她知道昨天他们没解上签。金既成执着于解签,在罗蕙的认知里,只有一个原因,他有特别想求的事情。
金既成并不打算和房东女儿分享更多,含糊答她道:“是有想求的事。”王语素有做调查的直觉,金既成也有对超自然现象的直觉,朋友在杂志上写河水一到晚上就发热,金既成现场探访过,没这回事。但是这道观,他越来越觉得蹊跷。
“想求事业,还是爱情、婚姻?”
金既成看了看身边精心打扮过的女孩,倏地想起王语素的提醒,让他别招惹好人家的姑娘。其实不用她说,金既成也有这种自觉,来镇上第一天,就察觉到罗蕙对自己不加掩饰的好感,他假装不知道,致力于和房东女儿维持最简单的租赁关系,但他不想伤害少女的自尊,遂道:“事业。”这也不算说谎。
罗蕙像是放了心,“还不知道金先生做什么工作。”
“没工作,在gap。”
“gap?”
“呃,就是待业状态。一个英语单词。”
罗蕙白皙的脸腾地红了。
静心观内外遍植绿树,种类不一,竹子尤其多,由于天热,竹叶大都枯黄,一派死状。
道观整体显得很旧,打扫却很干净,门轴底下,容易藏灰的死角,也分明经过了清理。道观开放给游客的区域统共就一进,有偏门通往后院,一直落着铜锁。金既成第一次来道观,那位道姑就是突然从后院出现。昨天罗泽雨带他和王语素来这,大殿无人,他们只在外围参观了一圈。道观依山而建,整体占地面积不小,后院围墙比前殿更高,几棵老树拔地而起,是高墙里唯一突出的内容。后院围墙是砖墙,明显是后来修的,和大殿维持古貌的风格截然不同。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https:///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第三次来道观,金既成又发现一些新情况:后院临山的位置有一扇门,门上挂了道家专用铜镜,罗蕙说,道观师父们受镇上人供养,后院是专门修给他们住的房子。为了守护静心观灵气,高墙周围设了不少阵法,还埋藏了法器。镇上居民,轻易不会、也不敢踏入这里。
金既成摇出第二十九签,上吉。
女道人说话带一点方言,解签时,偶尔需要罗蕙从旁翻译。金既成不太相信风水命理,但始终对宗教保持敬畏。听解签的过程,他一直在观察道人,等她讲解完,禁不住道:“请教师父,出家多久了?”
“没数过。”
“您现在是住在观里?”话说完,金既成连忙补充道:“如果有冒犯,实在抱歉,我是外地人。”
女道人并没露出明显被冒犯的表情,只是朝他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是外地人。”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金既成刚想接着发问,忽见道人抬眼向外,自顾道:“日头落了。”
金既成没懂这句话的引申义,罗蕙看懂了。她拉了拉金既成的手臂,小声道:“师父要走了。”
“走去哪?”金既成疑问道。再看女道人,已经离开解签台,徐徐走出了大殿。
从道观离开,罗蕙邀请金既成去她家吃饭,金既成委婉表示了拒绝。回到出租屋,空调大开,王语素坐在客厅方桌上敲键盘。小镇自建房用的是老式白炽灯,灯泡泛黄,灯光因而发黄,他想起刚才回程路上,罗蕙特地提醒他看落霞,砾山镇晚霞鲜艳如火,美得近乎幻象。他一度后悔没带相机出门。
如果不是砾山镇大雨导致车子抛锚,金既成不会在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停留。明朝出过状元这样的典故,只对镇上居民有意义,放眼全国,有太多比状元更丰富更悠久的地域。光是状元乡,不值得他停留。可要是问他为什么留下,他给不出准确的答案,朦胧中好像有一道声音提醒自己这么做。
营销管理专业毕业后,金既成做过五年品牌经理,业绩不错,在本公司升职有望,也有其他公司高薪挖他。他忽然想停下休息,顺便结束了一段无法带给他新鲜感的恋爱。
超自然现象研究所是他在大学参加的社团,彼时,社团成员热衷于搜集全世界各地的神奇现象,他们约好等财务自由,一起组队去世界各地探险。至少在大学期间,金既成是百分百相信这个约定会实现,社团里的成员大部分出身不错——这也是王语素为什么一直称他们是富贵闲人组织的原因。遗憾的是,走出大学校门,他们紧接着就坐上了一条直通社会的高速列车。头两年,金既成在京的交际圈主要还是大学同学、社团好友,可是他们不再常聊环球探险,不再憧憬成为新世纪的麦哲伦。再后来,随着一些朋友相继离京,或回老家,或去其他城市,或出国留学,金既成朋友越来越少,恋人倒是没有断过。
王语素问过他,为什么不能和恋人去探险。
金既成想了想,其实他试过的,比如两人相约一起休假去旅游,他说他想去马达加斯加看猴面包树。女友听完一脸震惊,认定他在开玩笑,她给出的选项明显经过理性梳理,诸如热带岛屿算一类,城市风光算一类,欧洲人文算另一类。
王语素就说,为什么不试着坚持?说你为什么想去马达加斯加。
金既成想了想,说:“猴面包树大道全世界只有马达加斯加有,只能去那里看。”
王语素听完,只给出一句重复多次的评价:“所以说你是富贵闲人。”
金既成和王语素是在工作场合认识的,做品牌营销,和媒体对接是主要工作内容。金既成长得好,有品味,加上情商高,在媒体圈口碑很好,尽管如此,金既成一向避讳和媒体工作者交朋友。一来,容易把本职工作变得复杂;二来,媒体圈没有秘密,他不希望上一秒和朋友分享私事,下一秒私事就人尽皆知。
王语素是个例外。至于这个人为什么会成为例外,金既成自觉很难一言以蔽之,也许一开始他们走得近,是因为同属东三省人。可是后来为什么越走越近,他想不出一二三。就像今晚,从静心观走回出租屋,看到她在灯下写稿,光这一幕,就让他觉得例外。梳理事情逻辑,先是他发现一些新闻线索,猜想她会感兴趣,而后返京邀请她来实地调查。不管她写不写这个稿,或者稿子写了发不发,都和他无关,他把车留在砾山镇,原本是打算等她来,自己再开车走,出租屋都是为她租的。
一切是怎么发展到,他和她同住一个出租屋,还是一处房间没装空调的住处,他捋不出自己的动机,忽然想起下午在静心观求到的签文:祖宗积德几多年,源远流长庆自然;苦更操修无倦已,天须还汝旧青毡。
“你信命吗?”金既成问屋里人。
王语素抬眼看向他,神情先是有几分莫名,很快化作了然。“又去道观了?”
金既成失笑,这才想起关门。“记不记得《阿飞正传》里有一句台词,说世界上有一种鸟,生下来没有脚,只能一直飞,唯一落地的时候,就是死。”
“记得,怎么?”
金既成看她神情动作,分明有百分之九十的注意力在笔记本电脑上,当下有些索然,他刚进门时感受到的那种宁静,因内心宁静而催生的某种暧昧躁动,只能暗自平息。“没怎么,又在道观碰到那位神秘道姑。”
“今天在镇上逛,听说静心观后院住了不少道士。”顿了顿,王语素又补充道:“男女混住。”
金既成另搬了张椅子,去她对面坐下。“你想说明什么?”
“混住不奇怪,我知道有的道教派别,道士是不忌色,不忌荤的。”
“你真的好奇那所道观?”
“新中国妇女都解放了,怎么逢年过节,道观还不许女的进。既然不许女的进,为什么又允许男女混住?”王语素道,“我好奇的是这背后的原因。”
金既成沉默。
王语素停下手头动作,抬眼和他对视,“你呢,有什么新发现?”
金既成简单概括了自己对道观的观察,尤其是后院两米高的围墙。
王语素沉思片刻,忽觉腹内打鼓,于是合上电脑,起身道:“饿了,出去找饭吃?”
金既成欣然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