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从“关着门的台湾”到“打开门的台湾 - 我们台湾这些年Ⅱ - 廖信忠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7章从“关着门的台湾”到“打开门的台湾

第7章从“关着门的台湾”到“打开门的台湾”(7)

新潮流在民进党内也是支持“台独”最激进的一群,在历次的“台独”论述(其实就是笔战)当中都取得胜利,这就让民进党里很多不支持“台独”的人不满了,认为他们气焰太盛,排挤他人。前面也说到,民进党成立之初,只是一个反国民党的统一战线而已,里面充满各种奇人异士,他们都有个心愿,就是打倒国民党。为了对抗国民党,民进党势必也要有一套自己的论述,他们将国民党视为外来政权,一直要强迫台湾人接受“大中国意识”。国民党本质就跟以前的荷兰人、清朝人、日本人一样都是外来政权。台湾人太可怜了,从来没有自己当家做主的机会,为了对抗国民党的“大中国意识”,就要用“台湾意识”“本土意识”来对抗,而这本土意识对民进党来说,也就等于是台湾人民可以自己当家做主的“台独”意识。本来“本土意识”指的是爱自己乡土,关心周遭身边的事,这也没什么不对,可是以前国民党做得太少,让民众也有些反感,于是民进党就将“本土意识”给政治化,与“台独”相结合,成为民进党对抗国民党的一套论述。

所以你到后来会看到很多激进“台独”的家伙,会问你“支不支持‘台独’”,如果说不,他们就会直接把你打成“不爱台湾”。

民进党越来越倾向“台独”,而且越来越没有讨论的空间,这也让党内很多外省人,或者支持统一的人士不满,比如说创党元老费希平,在一段时间里,一直是民进党的“样板”,民进党经常用他来“证明”民进党“并不排斥外省人”,可是又是外省又支持统一,这在民进党里实在是太不政治正确,所以他在创党两年后选择离开民进党。

其实就像费希平后来讲的,民进党不应该是“台独”党,要搞“台独”的人,就应该另外成立一个“台独党”,直接接受民众的考验。而且党的利益绝对不能优先于人民的利益,派系及个人利益也不能优于党的利益。国民党就是因为党的利益高于人民利益,所以被唾弃,但是目前民进党的一些作为,却是在学习国民党。

这些话言犹在耳,果然再过了几年之后,民进党迫于主流民意的压力,一再修正自己的“台独”主张。那些积极主张“台独”的人士,又不满民进党“越来越不‘台独’”,纷纷出走。而执政以后的民进党,派系之间的斗争比起在野时代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像都是在走国民党以前的老路。

到20世纪90年代初期,出走的出走,另组党的另组党,道不同不相为谋,谁也拦不了。倒是草根出身的民进党,这时也慢慢脱离街头路线,改以“公职挂帅”,担任地方、议会的公职人员渐成决策核心,就连一向坚持街头路线的新潮流系,也推出自己的候选人进入各级议会,组织好像只是选举机器而已,民进党人都太会选举了。从前那些在街头并肩作战的战友,或是各种社会运动表达出的民间诉求,现在只成为选举时的候选人到场插花声援,意思意思一下。为了这些选票,选举运动员时还是要热血地喊一喊,其实就只剩下口号而已。

民进党早期的理想,并不只想夺得政权,若看看党纲,也可以发现处处是检讨国民党的偏差,特别是剥削土地观念以及一切以经济发展为中心的心态。所以民进党在刚成立的几年,都给人一种“反商”的印象,尤其那几年台湾中产阶级增加的速度特别快,一向自认尊爵不凡的台北市民,对民进党的印象就是又土又草根。

民进党人也知道,若要走上执政之路,这些印象都会成为阻碍和包袱,所以也学着在转型。在民进党逐渐壮大后,有不少力量依附于她,也开始让她在不同利益之间左右摇摆。特别是在执政之后,一些妥协的做法,是与她本来“爱土地”的理想背道而驰的。这也使得许多昔日与民进党并肩作战的社会运动团体感到被她出卖。

什么人民福利、环境生态、劳工问题之类的,都成为选举狂热后的空白选项。可怜的是这些与民进党一同成长的社会运动团体,他们明明知道民进党与他们越走越远,可是又讨厌国民党,不可能把票投给他们,内心只好继续抱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情继续投给民进党,好像被绑架了一样。

【“二条一”:让人无可奈何的叛乱条例】

1991年的4月,那时我上初二,有一天上地理课的时候,老师突然跟我们说,以后不能再叫对岸“共匪”,要改称“中共”,然后课本翻着翻着喃喃自语:“说不定以后就不用教蒙古了……”“啥?”“唉!以后你们长大就知道了。”好一个长大就会知道,每次老师欲言又止,就只会说长大就知道,等到真的长大了,才突然发现我们已经参与了时代,却后悔没有好好记下那个时代的点点滴滴。

那年的4月21日,《动员戡乱时期临时条款》终止,以后不用再“戡乱”,也不用再“剿匪”了,承认对岸是政治实体(还挺拿自己当回事的)。这些其实都比较虚幻,而动员戡乱时期的结束,对台湾内部最直接的影响也代表很多事要回到“宪法”正轨,以前很多有法无据的黑机关,比如警总之类的,还有凌驾于“宪法”之上的怪法,如《违警罚法》,都必须撤销。很多警察执法人员就摇头啦!直呼这让他们无法办案,以后要怎么抓坏人,治安会越来越差……不过这种恐吓式的抱怨除了自慰下他们玻璃般的小小心灵外,并没有实质作用,时代正在转型,只能逼他们一切按照规矩来,不能像以前一样为了求绩效而乱搞。

《动员戡乱时期临时条款》终止后的5月9日,调查局宣布侦破了一件叛乱案,逮捕了涉案的4个人。他们被指控接受海外叛乱组织资助意图在台湾发动革命,尽管后来证实他们只是读书会性质,并且去拜访过作者而已,但在当时还是闹得相当大,主要四人中,还有一名是“清大”的历史研究生廖伟程。在调查局抓人的那一天,他们没有知会“清大”校方,在清晨5点,学生们都还在睡觉时,就直接闯入宿舍抓人。大批学生见调查局闯进来,以为是来抓大陆书的,一时间兵荒马乱、鸡飞狗跳,几乎所有书架上有大陆书的学生都直接把书往窗外丢,以求自保。不过调查局干员把廖伟程抓走时还真的拿了几本他书架上马克思、恩格斯的书当作“证据”。

这件事之所以受到瞩目,一在于《动员戡乱时期临时条款》刚废止不久,又见调查局的大动作,民众都觉得突然,二是廖伟程还是大学研究生,调查局直接闯入学校,让不少人产生非议。而一连串事件落幕之后,大家也才发现,这件事只是个开始,后来居然意外地成为引爆社会上要求废除“刑法一百条”的导火线。

四人被抓后,检察官用所谓的“二条一”将他们收押,什么是“二条一”呢?就是所谓的“惩治叛乱条例”第二条第一项,条文是这样写的:“触犯刑法第100条普通内乱罪、第101条暴力内乱罪、第103条诱敌外患罪或第104条丧失领域罪者,处死刑。”“惩治叛乱条例”虽然包山包海地把一大堆都界定为叛乱,但“二条一”是最重的一条罪,刑责是死刑。

这个“二条一”是令无数政治犯闻风丧胆,感到绝望、无奈与不解的法律条款,其实“刑法”中早有内乱罪的处罚规定,那为什么还要有一个“惩治叛乱条例”呢?那就要说到1949年,国共内战末期,国民党当局被赶到台湾来那段风声鹤唳的时期,国民党为了肃清“匪谍”,平定叛乱,就特别制定了一部“惩治叛乱条例”,用来处罚可疑人士。

因此,白色恐怖与“惩治叛乱条例”和“刑法”100条关系密切。而吃上“二条一”的被告,可以说是有死无生。所以,司法单位在拿出“惩治叛乱条例”时,也都相对谨慎一些,不敢贸然就对被告扣上“二条一”的罪名。廖伟程以“二条一”收押,消息传出后一片哗然,都什么时代了还用“二条一”。上次引用“二条一”来办人,还是20世纪70年代末因为“美丽岛事件”接着而来的大审,在那一次之后,“二条一”就绝迹江湖了,怎么时隔十多年再度出现,如果他被“二条一”,那其他三人大概也差不多难逃“二条一”的命运。

很快,负责这个案件的台北市调查处门口,已被大批学生包围,他们主要来自“清大”与台大。台大学生是来声援另一位被押的毕业学长陈正然(此人过了几年成为台湾知名入口网站番薯藤的执行长)。还有大批民众也赶来助阵,反正那时候就是这样,一听到某某人又被“政府”抓了,也不管认不认识,是大角色还是小角色,虽不明真相,还是先跑来声援助阵,围观了再说。

这个直接冲进学校抓人的举动,引发台湾社会及校园的大反弹。12日,一些教授及学生到中正纪念堂广场静坐,遭到镇暴警察的殴打与驱离,这让学生更怒了。到了15号,全台湾各大学又再次串联起来罢课,集合在刚建好不久的新台北车站中庭静坐,要求“废除‘惩治叛乱条例’、反对政治迫害”,一车车的学生从各地出发,一到台北,连车站都没出,就直接去中庭报到静坐。车站方还特别画出了一个位置为静坐区,那时一般民众对大学生参与社会运动印象都还不错,所以态度也比较友善,晚上他们打地铺睡觉时,还会交代警察在附近帮忙保护(是真保护还是另有目的不清楚,至少学生能安心静坐)。

“立法院”的动作也很快,到了17号马上就通过了废除“惩治叛乱条例”。一废除,廖伟程、陈正然等4人就获得交保释放,仅遭羁押不到9天。你想想在那时候,国民党一党独大和老代表占大多数的“立法院”,这样通过的速度真是不同寻常,可见国民党也知道社会气氛已经变了,害怕民意的巨大压力,所以才尽快通过废除。

【在ktv不能通宵k歌?】

有人觉得,检调这种大动作,就是跟郝柏村这个强势院长所营造的风气有关。话说“四星上将参谋总长”郝柏村虽然卸下军职,担任李登辉的“行政院长”,但一时之间,在军中还是相当有影响力的,据说有一次召开的军事首长会议,多位高级将领在起立欢迎李登辉就座主持开会后,拒不坐下,一致要求李登辉要严办“台独”分子,否则军心会动摇,李登辉见众将逼宫,一时不知怎么解决,结果将领们此举遭到郝柏村当场拍桌怒斥,认为这是对“总统”这个“三军统帅”不礼貌的行为,弄得李登辉十分尴尬,脸色相当难看。在李登辉担任“总统”的头几年,军队里还是以郝柏村的嫡系为多,“三军统帅”地位常受到挑战,而这也间接突显了郝柏村的强势。

郝柏村当年以“治安内阁”自居。现在想想,在台湾,好像每隔几年就会遇上一位“拼治安”“阁揆”或者“部长”,在郝柏村以前,“司法院长”林洋港就曾发出豪语“三个月就要让铁窗业萧条”,结果现在变成一个台湾政治界的经典笑话,民众都在期待,郝柏村会怎么做。

郝柏村为了展现他的铁腕作风,乱世用重典,雷厉风行地排除任何可能妨碍治安的事。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当年强制规定ktv、桑拿等娱乐场所营业时间不得超过凌晨3点,为了立威,他还亲自出马压阵,跑到全台湾娱乐场所最发达的台中,视察取缔工作。有人就觉得:“怪啦!我半夜3点失恋了跑到ktv唱《痴心绝对》发泄一下,不行喔?关你什么事!”(当然那时候还没有《痴心绝对》这首歌),郝柏村则正经八百地回应:“规规矩矩的人不会上ktv。”一听这样的回答大家都脸上三条线,无语了。

强化治安的另一个要点就是取缔流氓,这本来是个好事,但除了一般意义的流氓之外,郝柏村也下令取缔各种环保、工运、农运中的流氓,这就怪啦!流氓就是流氓,还有分哪一种流氓,这反而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因为要取缔流氓,台北市警察局又要求市内各中学交出一份“问题学生”名单,以便列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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