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方祁一周前醒过来的。

他清醒时人在宜安公墓，黑压压的一片，看不见天上的光亮，四周死寂，毫无活人的生气。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去世，迅猛的速度飘进唯一亮着灯光的大厅，见到趴在桌上睡觉的工作人员。

方祁朝他大喊：“你好，这是什么地方？”

没有人回应。

他着急伸手过去，准备叫醒那人，却发现自己的右手直接穿过那人的身体。

方祁愣住，仿佛被抛弃的落水小狗，盯着自己虚幻透明的双手，还有悬浮在空中的身体。

四周寂静无声，他想起来了，低声自嘲道：“竟然这样就死了。”

真不甘心啊。

方祁没出宜安公墓，但他也没等到他的同伴，这么大的墓地竟然只有他一只鬼。

没有人看得见他，也没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像一个意外来客，孤独的独立在人世间。

方祁记得自己是因为溺水而亡，他知道自己是倒霉体质，可他没想过竟然会这样倒霉，他连大学都没毕业就死掉了。

现在他竟连投胎都做不了。

一只鬼的生活是难受的。他现在感受不到炎热还有饥渴，触碰不到活人，会毫无声息的从对方身体中穿过去，他只能触摸到自己的身体。

日光对他的影响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躲在阴凉的地方同样没有影响，有时他甚至能控制灯光，不过成功的机率很小。

最麻烦的反而是时不时渗透出来的水液，将他全身上下浇灌一通，浑身湿漉漉的，即使感觉不到寒冷，方祁仍然觉得不舒服。

每天都是湿身状态，能舒服才怪！

最近几天他努力尝试，勉强能控制身体的湿度了，似乎和他的情绪有关。

方祁终于耐不住寂寞，决定出去看看，与其在墓地坐以待毙，等待别的鬼出现，还不如趁早寻求解决办法，说不定能找出他不能投胎的原因。

宜安市是方祁的老家，他就住在市中心，从他出生到高中毕业，他几乎没出过宜安市。

这座面积不小的年老城市，在方祁的印象中似乎变了，又似乎和以往一样，最近四年他几乎没怎么回过家。

路边的摊贩一如既往地大声吆喝，他甚至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在政府规划的区域内经营，不像以前，你占我道，我挤你车，少了许多矛盾。

市区的柏油路增多了，公交站台也能遮风挡雨了，而不是孤零零的一根棍子，顶着一张或者几张四四方方的公交路线。

方祁突然感觉到一丝茫然，他现在能去哪儿呢？

晚上路过一间小学门口，他飘到隔壁的商业街。

这条商业街和他上大学时的城市有很大区别，狭窄且弥漫着老旧的味道。

九点多钟商铺差不多都关门谢客了，少有还在营业的商店。

比如这家“陈耳朵的商店”怎么还在营业？

它在街的末尾，极其不好的位置。怎么会有人将小卖铺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开五金店什么的还差不多。

方祁眯眼仔细地看着店铺门口上方的招牌。

陈耳朵，陈耳朵……

他细细咀嚼这三个字，紧紧咬住它们，像是抓到耗子的小猫，逮住就不会放口。

突然想从对方脑中掏出来看看，怎么会是这三个字。

这时，一位瘦小的女生从店内出现。她往门口跳了跳，因为个子不高，够不着卷闸门，但她没有放弃，几次后她终于够到底部，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

在方祁冲过去的时候，她的笑容消失了。

卷闸门帘刺耳尖利的声音在他面前落下。

陈缓……缓缓……

方祁再次见到陈缓的心情有些复杂，他闭眼躺在墓地回想过去，等不及天亮他又冲到园丁街去找她。

他悄悄地躲在对面的树底下。

陈缓七点多钟起床，九点左右收快递，还有两位小伙伴找她玩，中午吃完饭午睡，下午继续看店取快递收拾东西。

她的生活好像稳定又无趣。

方祁在她午睡的时候溜进她的店里面。

店内陈设和其他小商店似乎没什么区别。在不大的空间内放置三排货架，中间放零食，两边各放生活用品和学生文具。门口是一个长条三面封闭的收银桌，桌上倾斜放置电脑，对面则是存放快递的小货架。

方祁飘荡着身体穿来穿去，好像看见女孩小小的身板认真仔细地摆放物品，偶尔沉思检查，再重新摆放新的物品。较高的地方会搭一条板凳，直起纤瘦的身体，踮起脚尖慢慢放上去。

她总是这样认真，一如当初坚持要回来。

店铺后的木制楼梯直接通向二楼，空间并不大，一览无余，但足够陈缓一个人居住。

收银桌的位置正对着陈缓的卧室，方祁收回目光，低头看见陈缓趴在桌上还没醒。

她的脸埋在胳膊下面，头发凌乱披散两边。

方祁的手还没伸到她头上，陈缓突然抖动了一下身体。他未反应过来，陈缓直接抽出手，往他身体伸过去，穿透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