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礁骨铭沙

礁骨铭沙

【心理学札记】

“海水会冲刷掉所有挣扎的痕迹,就像时间会稀释痛苦的记忆——但有些东西会永远刻在骨头上。”(摘自江蓝雪诊疗手记)

十二岁,是她最不想回忆却又逃不掉的噩梦。

那一年,她的家没了。

江蓝雪头疼得厉害,那疼痛不是钝击,而是无数根淬毒的渔线从太阳xue向颅骨内部收绞,就像画中那些手术缝合线般的破旧渔网。

她吃下两片劳拉西泮,躺倒在床上。

月光被百叶窗切成长条状的绷带,横亘在锁骨旧疤上。

空调风扫过后颈时,她忽然闻到海腥味——纪沉舟办公室那幅画的铁锈黑正从视网膜深处渗出来,化作十二岁那夜的暴雨砸在神经末梢。

床单好像变成浸透雨水的校服衬衫,粗粝布料摩擦着珊瑚割破的膝盖。

她蜷缩的姿势与十五年前如出一辙:右臂环抱左肩,指节抵住锁骨刀疤最深的凹陷——那里还残留着防波堤礁石的触感,像有人把碎玻璃碾进骨缝。

她的眼神逐渐朦胧,十五年前的场景却又历历在目……

暴雨在防波堤上砸出千万个银灰色的弹坑。

十二岁的江蓝雪趴在潮湿的礁石缝隙里,数着第七只爬进塑料桶的紫海胆。

外婆的咳嗽声混着浪声传来时,她突然听见金属坠地的脆响——那是少年腕表撞击礁石的声音。

“喂!要涨潮了!”

江蓝雪甩开汲着海水的雨靴,校服裙摆被咸涩的风灌成鼓胀的帆。

防波堤尽头的少年像具苍白的浮尸,海水已经漫过他腰间深灰色的制服裤。

那是连市国际学校的标志,她曾在海鲜市场见过穿同样制服的男孩往牡蛎上撒尿。

“你tm聋了?”她扑进浪里的瞬间,十月的海水像无数冰锥刺入骨髓。

少年手腕凉得像停尸房的金属台,那是她触碰二姐遗体时的温度。

咸腥的海水灌入鼻腔时,江蓝雪发狠咬住他的小臂。

血腥味在齿间炸开的刹那,少年终于挣扎起来。

他们像两条垂死的鱼纠缠着撞上礁石,她的膝盖在珊瑚残骸上擦出三道血痕。

“想死就死远点!”她将人拖上灯塔基座时,校服衬衫正往下滴着淡粉色的血水。

月光劈开云层,照亮少年空洞的瞳孔,那里倒映着她湿漉漉的额发,像团燃烧的海藻。

“有什么想不开的,我这种地狱开局的选手,都死皮赖脸的活着。你看看我!”江蓝雪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蜈蚣状的疤痕在闪电中狰狞,“三岁那年,我妈用剁鱼刀砍的,缝了十八针,我现在都还记得那疼痛的感觉。”

她抓起他的手按在伤疤上,“但比起跪在停尸房认领二姐脑浆崩裂的尸体,这算个屁!”

少年触电般缩回手,腕表链扣刮过她突起的锁骨。远处传来渡轮的汽笛,像声悠长的呜咽。

“知道我这十二年怎么过来的吗?”她掰着生疼的手指计数,“记事后记住的第一件事,是我妈要拉着我跳楼;第二件事就是被我妈砍了一刀。哈哈!我三岁,给躁郁症妈妈喂药,她吐了我一脸;五岁在妈妈葬礼上数白菊花,她上吊了;九岁,大姐被高利贷逼债,带着我和二姐东躲西藏;十二岁,大姐二姐在半年内相继死了。对了,我今年12岁。”喉间的血腥气突然翻涌,她低头吐出一口混着海水的胆汁。

少年终于转动眼珠。他的睫毛上凝着盐粒,在月光下像撒了把碎钻。

江蓝雪注意到他制服第二颗纽扣是一枚鎏金纹章——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有什么想不开的。

“二姐跳楼前,给我留了块草莓蛋糕。”她突然笑起来,笑声被海风削得支离破碎,“结果法医说她是头朝下栽进花坛的,脑浆把奶油染成了粉红色。”

少年剧烈颤抖起来,手指深深抠进礁石缝隙。藤壶的尖刺扎破掌心,血珠滴在江蓝雪的雨靴上,开出细小的梅。

“拿着!”她哆嗦着掏出校服口袋里的沙漏。玻璃管内流转的蓝沙是二姐自杀那天,她从学校沙盘室里偷的,“沙子漏完前,你总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少年机械地握住沙漏。江蓝雪看见他锁骨下方青紫的掐痕,新鲜得像是刚被人从绞刑架上放下来。

“他们......杀了我的父母,”少年的声音像生锈的琴弦,在风雨中颤出断续的音符,“车轮从弟弟的......”

惊雷炸响的刹那,江蓝雪猛地捂住他的嘴。

海水漫上基座的轰鸣里,她感受到少年温热的眼泪渗进指缝,咸得发苦。

“哭个屁!”她拽起他往灯塔里冲,“我大姐说过,眼泪是留给葬礼的,活着的人只配流汗流血!”

破旧的灯塔值班室里,少年蜷缩在柴油桶旁,湿透的制服贴在单薄的脊背上,肩胛骨像对折断的蝶翼。

“拿着,”江蓝雪翻出外婆的粗布围巾,塞进少年的手里,他的右手虎口处血迹斑斑。

“把衣服脱了。”她点燃生锈的煤油炉,火光在瞳孔里跳成疯癫的舞者。

见少年僵着不动,直接抄起剪刀划开他的衬衫,“矫情什么?我给二姐换寿衣时......”后半句卡在喉间。

少年后背纵横交错的鞭痕在火光中浮现,最新那道横贯腰际的伤口还在渗血。她将消炎药粉撒在伤口上,少年肌肉猛地抽搐。

少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度大得似能捏碎腕骨:“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的表能换三个月饭钱。”江蓝雪掰开他的手指,露出他虎口处洞穿的伤口,“不过现在只能换两碗云吞面了。”

“你手上的伤口有点严重,我只能给你简单处理。”江蓝雪一边说,一边把紫菜按在少年的虎口处,之后又撒了一些消炎药粉,“今天雨太大了,在灯塔里凑合一夜吧。明天你最好去医院看看。”

破晓时分,暴雨歇成绵密的雾。

煤油灯将熄未熄,十五岁的纪沉舟蜷在柴油桶阴影里,看着枕着粗布围巾熟睡的江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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