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湾北街还在排队吗 - 青容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37章

寺庙门口的停车场,陈秋持在车上坐了许久,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寒意悄然爬上脊背,他才猛然惊觉。

愧疚、伤心和愤怒交织的情绪让他的心脏一阵一阵发紧。此刻,哪怕能有人给他一点点关切,他都会死命抓住。只可惜,唯一能给他慰藉的那个人,被自己推开了。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看清屏幕上的名字,他的期待突然变成大失所望。

他挂断,周乘不依不饶地再次打来,再挂断。隔了几秒钟,微信弹出一句话:“秋持,接电话,俞铠的事。”

他不得已点了接听,听到对面问:“你怎么样了?”

“先说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你还好吗。”

“没事我先挂了。”

“哎别,等一下。俞铠爸妈那边,你帮我去送点钱,回头打你卡上。”

“不用了,他们不缺钱。”

“怎么能不缺钱呢,老两口都要治病。”

“治病也花不了多少。”原本对周乘没有情绪,但他偏偏在这个时候撞枪口上,陈秋持冷哼一声,话锋一转,“他在世的时候你从来都不给他好脸色,死了你想起来孝敬人家父母了?你怎么这么幽默呢?你是不是又干了什么阴损的事儿,想要在这儿找功德?他不需要你这种低级的赏赐!”

“秋持,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都是邻居,我也就是尽尽心。”

“没有这个必要!开车呢,挂了。”

陈秋持知道自己说话刻薄,这些天,他几乎对每个接近他的人发怒,像只豪猪一样一碰就炸。昨天,俞立航只是问了句哪天开始营业,他就火了:“怎么他不在了店就倒闭了?少了一个人开不下去了?你是我侄子不是他侄子,等我死了再守孝也不迟!”

毫无道理的怒气让所有人对他敬而远之,可他控制不了,他似乎又回到了姐姐刚出事的那段日子,攥着拳红着眼,如同走火入魔的武林高手一样,恨不得要整个世界陪他一起毁灭。

这一年注定不平凡。冬天一开始,便陆陆续续听说医院爆满,危急程度虽不像那一年,却也足以引起不小的恐慌。

俞湾的客流量倒是没有大幅减少,还是会排队,还是有拥挤,不同的是,有几家店陆续关店休息,大概也是因为生病了。

聂逍忍了几天没去找他,只隔一条浅河默默看着。看他像从前一样上午起床,却不下楼,一个人待着。偶尔也会出门,只是他来来往往经过楼下,再也没往自己这边看过来,躲避的意图显而易见。

一连两天没见到陈秋持,聂逍有些着急了。他问俞立航,俞立航说陈秋持这两天有点咳嗽,可能不太舒服;问崔叔,崔叔只说老板病了,不让人上楼,这让他更加放心不下。又一次加班到凌晨,望着河对岸漆黑的窗,他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

他轻轻敲响卧室门,门里没有声音,开门进去,床边的小夜灯为他亮起来,几瓶空的矿泉水瓶零散地倒在地上,陈秋持蜷缩着,呼吸急促,似乎这屋里的氧气不足以支撑他的气息。

聂逍叫了一声“陈老板”,又叫“秋持”,陈秋持的额头在枕头上轻轻蹭了蹭,依旧没醒。聂逍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又探了探额头,烫得要命。

“走,去医院。”

聂逍一伸手便把他抱了起来,没想到陈秋持突然睁开眼睛,眼里全是惊恐,拼命挣扎。“放开我!别碰我!”他嗓音嘶哑,一脚踢在聂逍身上,聂逍一时抱不住,手一滑,“嘭”的一声,陈秋持就这样被他摔在了地上。

聂逍手忙脚乱地扶他,陈秋持这时彻底清醒了,刚想开口说话,一张嘴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站不起来,只能徒劳地抓着聂逍的衣服。

“摔哪儿了?”聂逍急切地问。

“……是你。”

“你病得太严重了,要去医院。”

陈秋持摇头,用力推开他,侧过身去咳,咳到近乎失神。他按住自己的胸口,努力深呼吸几次,才勉强挤出几句话:“不去了……过两天就好了,你离我远点儿,我没测,差不多是——”

“是什么是!别废话了去医院!”

陈秋持还想拒绝,但意识开始涣散,什么都拒绝不了,他又被抱了起来。

“说好了啊,别乱动,你还是有点分量的。”

夜风很轻,对陈秋持来说,却如坠冰窟,他开始发抖,神志也逐渐模糊。他感觉到自己坐上车,座椅被调整到半躺,双腿被抬起来,搁在一个很舒服的踏板上,这样睡着,竟然比他自己的床还更舒适。

“脚放这儿。”他听到聂逍说。

他想说别搞脏了你的车,发出的却是含混不清的声音。

“话都说不清楚了,还不去医院!陈秋持你可真犟啊。”

“……冷。”他努力说出一个字。

“烧成这样你不冷谁冷!”

他听到车门开关的声音,随即被一张柔软的毯子盖住了腿,上半身被披上一件外套,领子塞到肩膀下,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外套上依旧是略苦的柑橘香,温热暧昧。陈秋持鼻子一酸,恍惚间觉得这味道本该属于自己,却又怕是臆想出来的熟悉,可它太温暖了,像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直到聂逍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陈秋持才发现有眼泪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滑下来。

聂逍的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急躁,只剩温柔:“我知道你难受,马上就到了。”

夜间急诊出乎意料地热闹,输液室的床位早已占满,只能坐着。陈秋持没力气,坐在椅子上一直往下滑,聂逍侧过身,伸出手臂架住他,看他像虎子那样软软地趴在自己肩头,却不是可爱的样子。在医院惨白的灯光下,陈秋持的脸烧得通红,嘴唇却一点血色都没有,苍白、干裂,呼出的气息滚烫,喷在聂逍的颈侧,让他愈发焦躁不安。

他有些懊恼,懊恼自己没有在陈秋持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他身边。那些天,只有他的猫跟着自己。说来也奇怪,以前虎子是只很有个性的猫,像她的品种一样野性矫健,而那些天,她突然对自己展现出媚态,近乎讨好地腻在他身上,仿佛在替主人填补某种空缺。

下半夜,输液室人少了一些,终于排到床位,可以挪过去躺着。

原本可以好好睡一觉,可陈秋持手背上的针不知什么时候碰歪了,肿了起来,只能换到右手,一番折腾后,他醒了,但特别疲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聂逍帮他压住左手,就再没放开,陈秋持心跳越来越快,终于决定不再装睡,睁开眼看他。

聂逍愣了一下,立刻松开手,随即又觉得不妥,赶紧重新握上去,解释道:“护士说,得压五分钟。”

陈秋持疲惫地笑了笑:“我觉得半小时得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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