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记忆（八）本垒
第35章记忆（八）本垒
时间在往前推移,黎盏也在一步步学着往前走。
他想，他看走了眼第一次，总不能还会看走第二次,换做谁都没有这样倒霉的。
朝玄很好，是个会为他着想,会考虑他感受,会每天练完剑也记得给他买好吃的东西的人，他总是很细心,会问自己喜不喜欢，做得够不够好，要不要再改正,还知道黎盏喜欢精巧的小制品，于是带了一个又一个。
从前和段青玄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在街上晃荡,黎盏看到藏着铃铛的象牙鬼工球，悬着琉璃珠串的小偶人，绣着精致纹样的剖丝团扇，都要停下脚步,好奇地拿起来观赏。
段青玄什么都不懂,只会牵着他的手，大方给他付钱，说他喜欢的都要买。
然后提着那些好看又没用的东西回朝岚山，堆满了整间小院。
黎盏很喜欢看他为自己着急的模样，段青玄不认路,他就偷偷躲在巷角后，看段青玄迷茫地不知道该怎么找他，又要往哪里去。
常华剑宗有几个看不惯他的人偷偷讨论,说黎盏真是过分，怎么能这样欺负大师兄，明知道大师兄不认路……
然后段青玄就会他还没听到流言之前站出来，道他就是喜欢黎盏这般，也乐意如此被戏弄，你们若有了道侣，才会知道，有时被欺负也是一种快乐。
和朝玄在一起，他不用担心自己的任性和颐指气使再被指责。
他本性就是这样，哪怕一百年前不是这样，后来也被段青玄惯得骄纵起来，好像理所应当，喜欢他的人就要疼他爱他，不能有一丝半点的委屈。
王二也惊叹于朝玄怎么就成了这样一个鞍前马后的模样，趁着黎盏不在，偷偷问带着两壶酒回来的朝玄：“朝哥，你欠了祝哥多少钱？”
朝玄：“？”
王二越想越瘆得慌：“你是不是卖身给他啦？还是有把柄在他手上？”
……倒也不是这种人。
朝玄：“我就不能是自愿的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你和祝哥关系好，我也跟着沾光，”王二嘿嘿一笑，从怀中取出剑谱，“其实我今天来，是有几道剑招不明白，朝哥，这道常华剑诀的第三式……”
难得遇上休沐，屋子里的黎盏似乎不耐烦了，喊他：“朝玄，我的酒怎么还没好。”朝玄来不及回答，只道：“今日实在不便，过两日我去长青峰寻你，到时再一一替你讲解。”
言罢便匆匆入了屋子，留下王二一人站在院中，手中还捧着翻得页脚破烂的剑谱。
青竹居小院内种了桂树，金秋时节，桂子飘香。
王二仰头，阳光太盛，刺得眼睛直疼。
他就低下头，看到一群蚂蚁拖着半片桂花窸窣地爬。
说起来，他与朝玄算得上一起长大，当初说话打闹，从没有半点顾忌，朝玄喜爱用剑与他比划，两人互扔石子，在巷子后滚过一身泥巴，蚂蚁爬了一身，就互相替对方拍打。
那时朝玄眼瞳明亮，最爱朝着天空呼喊，说着有朝一日，一定踏上常华剑宗，他要带着王二一起，像剑尊一样名扬天下！
王二觉得反正丢人也是两人一起丢，干脆陪他大喊：“好！朝哥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他在哪，我就去哪，我给他当一辈子的小弟！”
轻风拂面，桂香扑鼻，他下意识张开手，只接住半片被虫蛀过的桂花。
儿时的玩笑话语成了真，可当初躲在巷口间满腔热血，约定要一辈子当好朋友的两个酒楼伙计，如今却在朝玄一步步靠近梦想的路途中变得有些陌生，好像就这样平静地渐行渐远了。
*
朝玄给黎盏带了酒，醉江月的桂花酿。
他不方便再出现在醉江月，托了几个下山置办的师兄带回来的。
当日黎盏在醉江月闹事，离开的时候，一桌饭菜没动，唯独桂花酿喝了大半。
给黎盏倒了酒，便坐回那张靠窗的小桌案，提着兼毫开始做笔记。
黎盏走到他身侧，密密麻麻的字眼让他发晕，直接弯折封页，看到剑谱名字，好奇道：“你还要学这么基础的东西？”
“来。”
朝玄擡手将人捞到膝上，另一手动作不停：“王二学完第一本基础剑法了，他没有灵根，我就想帮他把心法试着简化一下，用淬体的方式去模拟灵力过大周天，若能领悟，日后习剑就能事半功倍。”
黎盏被这日头晒得犯困，打了个哈欠：“那我睡一会，你写完了叫我。”
日影斜斜，透过半开的窗棂，细碎的光斑落在桌案上。
暖风的确吹得人直犯懒倦，却也舒服。
黎盏窝在他怀里，呼吸均匀绵长，带着温醇的酒香。
他在朝玄面前恢复了属于自己的面貌，近距离看，更是令人惊心动魄，寻不出一丝瑕疵的美。
月窟流霜，金烬浮槎。
朝玄落笔，低头靠在黎盏发间，安静地陪他待着，额间发丝也被风吹乱，好一会，似又想起什么，要往纸上重新补上时，砚已经干透了。
罢了，他想，到时亲自与王二说吧。
光影在黎盏皙白如瓷的脸上显得很温柔，睡得太熟了，颊边都泛着一点浅红，朝玄起身，把他抱到榻上。
很轻一点动静，黎盏便似乎有些被吵醒，动了动脑袋，尚还是迷迷糊糊：“忙完了？”
“明明是你一回来就找借口，又是催促我买酒，又是让我去陪王二练剑，现下还要怪我忙，什么好话都被你说了，”朝玄捏他的脸，“我今天是不是连课都没上，剑也没练，特意请假来陪你的？”
这身不是穿着睡觉的衣服，朝玄给他解下发带，黎盏就着褪下一半的外衫凑上来，故意道：“你看起来好像很不乐意，那算了，我回去了，反正你也不欢迎我。”
朝玄握住他小臂，把人拉回怀里。
“酒也喝了，抱也抱了，耍什么小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