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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明烛(六)

不见明烛(六)

正是此时,窗外响起一声锣一声鼓,扰攘不绝,城中千束银花炸开,火星飞溅,将整座城点燃。

从烟归的角度望去,恰好能看见那棵纯白出尘流苏树,随风轻曳,如盛世美人,端的是怡然自得,太平之姿。

条条柔软红绸丝滑地垂下,如垂丝海棠般娇美明艳,又带着几分独属于鬼域的诡谲妖艳。

城中许是刚下过雨,月光清如白银,慵慵懒懒地洒下,洗涤这灯火通明。

烟归有些沉溺于这不可说的绝美之境中,声音也被染得有些懒懒的,“哦,那我换个问题,我们以前真的不认识吗?”

不知是酒足饭饱后自己带上几分满足之态,还是被景色浸染得心神有些不稳,以至于她觉得雪尽的声音有些醉人了,“你不认识我的。”

这是什么意思?算是否认了吗?烟归其实是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荒谬的,可是这世上除了她的母后,再没有人这般了解她,愿意待她好。

因此这猜测也并非空穴来风。

她见雪尽并不吐露她想要的真言,便只得垂首作罢。

偏生雪尽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太荒唐了。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我觉得你有几分像我的母后吧。这比她这些年遇到的所有离经叛道的事都要离谱万分。

烟归是个懦夫,事到临了,总是生出些惬意,不敢直面,许是心底也不能确认,只能任由思绪暗自翻飞,掩饰不安,粉饰太平。

她不说。总归是与不是,时间自会验证。即便不是,也是之后的事。

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个能心安理得接受他人善意的理由。毕竟在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她好。

于是佯装漫不经心地指了指那外间的流苏树,借此岔开话题,“没什么。那红绸是什么?”

这个问题在雪尽还是阿夕的时候她就想问了,只不过那时还是满怀着对未来的希望和少女心事,想着哪怕是七年后自己会失忆,可阿夕许会等着她,会陪着她,两人兴许也是有个天长地久可图的。

也因此,那时看这万事万物,大抵都是好兆头,连这大红的丝带也带着喜庆圆满之态。

雪尽的声音响起,如远山不知名寺庙传出的钟声,清悠轻忽,在眼前熏炉的云雾缭绕中又显得如神谕般虚无缥缈,影影绰绰,“炉烟拂拂。生愿长同室。还度新腔调旧瑟。四十三年今日。当初黄卷相逢。后来红线相从。此去白头相守,榴花无限薰风。”

“许多有情人生前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厮守,死后便在此树下挂上这么一条红丝带,许下生生世世白首不离的誓言,将姻缘年年岁岁地绑在一处。”

烟归在心底嗤笑,生前都不能做到,难道死后就真能做到了?是老天突然开眼还是自己平白无故长了本事?

窗外花落如雪,花烁如星,而星河长明,万年不改。

那情意呢?即便老天垂怜,哪里有永远不变的情?

“没想到鬼界还有这个传统。”烟归轻笑一声,敷衍道,“不过,挂那么多,风轻轻一吹就掉了,岂非难偿所愿。”

她说着拈起正随风飘进来的一朵流苏花,托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觉得它看起来脆弱又苍白,实在是十分容易被摧残的事物,于是在雪尽的注视下,低下头吁出一口气,那如雪的落花便这样轻飘飘被吹散,湮灭空中,不复存在。

世事无常,悲喜千般,如梦似幻,然而总有一些人值得等待,总有一些事值得坚持,值得一再一再为之付出努力。

雪尽的眸子清亮得像一汪山中未经开化的清泉,银光烁烁,光芒细碎而恒久,一时之间说不上是他的眸子更亮还是远缀天际的星辰更亮,“掉了可以再挂。有心之人自然不会放弃。”

是吗?烟归不置可否,很多事做了也是白做,既然如此,倒不如从未开始过,省得落下遗憾,浪费一身精力和满腔的期待,“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

“有人觉得是浪费时间,但有人甘之如饴,不过是各有所爱,求仁得仁。”

烟归愈发心烦气躁,没由来的异样感觉压在心头,她又举起筷子,在那盘被搅得烂透了的鲑鱼里面瞎戳,像是要搅出火星子一般,而后不经心道:“那你呢?你求的是什么?这么多年,为什么而活?”

雪尽像是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秀逸眉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和难以排解的抑郁,他终究没有答,搪塞了过去,“该休息了。”

片刻后他又道:“大概是十日后,我们便可以再次启程去解决绮贞的事。”

又提到那个交易了,放在从前,烟归自然是不会去探寻这个交易的前因后果的,毕竟她已自顾不暇。

可如今再看,这交易却是处处透露着蹊跷,这些鬼魂即便是身死魂消,又和他这个鬼王有什么关系?这世上多一人少一人并无什么两样,若说是为了城中治安或真是心怀仁善,但也说不过去。

“我能问问这些鬼魂的来头吗?毕竟城中有执念的人肯定不能都兼顾到,这种逆转时空的法子肯定很耗费心力,所以是为了t什么?”

雪尽这时已经站起身来,周身气质依旧冷冽,但视线恰好落到烟归的眼中,一双多情桃花眼中永远流转着迷茫的眷顾,无怪城中女子为其心魂缥缈四散。

但烟归知道,此人实则无心无情,皮相不过是伪装罢了。你看,那怎么也藏不住的流泻出来的拒人千里的冷意便是最好的凭证,饶是他再怎样温言细语,以礼相待,骨子里的冷却是实打实的,不可磨灭的。

他微一擡手,一卷书册徐徐展开,其上泛着诡异的幽幽蓝光。

烟归在那书册上看见了许多名字,皆被朱砂笔划去,还剩下十分扎眼的一行:霍昭,陈观星,潘劲松,黄业卓,季挽容,浮恩,方绮贞……

意思是?烟归伸出一指数了数,还有六个人!她痛苦地捂住眼,想到了前路艰辛,“之前这些人的执念是怎么消的?”

“我亲自去的。”

烟归有些迷惑了,“既然你自己可以解决,那为何如今又要找上我,让我替你去?”

“这些剩下的都是我没办法解决的。”

好吧,这样说来也是极其合理的。毕竟她曾经作为天界第一武神,即便是被贬了被下了缚神咒,那也还是十分有实力的。

烟归十分受用,又继续问道:“那他们是?”

雪尽垂眼,侧影被烛火打在雪白的墙上,如画中仙,脱离宣纸,跃入人间。

“我有一个苦等多年的人,待执念消尽,许会归来。”

烟归嘴角溅出一丝笑意,忽地全盘推翻那个猜测,雪尽对她好,非因爱她,更非因与她母后有什么渊源,原来只是为了等另外一个人。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她笑靥轻浅,“这些人的执念都是那个人造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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