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往事如风（一）
新年马上就要到了！
陈启明不再来孟家学习了，今年他们全家要去武汉的亲戚家过年。
临离开前一天，他忽然跑到11栋4楼西头的房间敲门。
杜鹃过来开门，看到是他不由得一愣。
陈启明面无表情，递过一本册子，道：“这是我妈之前给买的小升初压轴题，还没写过的，反正现在我也不需要了，给你吧。”
杜鹃伸手接过，翻看了两页，都是各种的疑难杂题，她正想着自己可能做不出来，要推辞。
陈启明却像早知道般，说：“你有空就做吧，要是有不懂的，等到开学了再问我吧。新年快乐，拜拜！”他说完转身。
杜鹃在后愣了几秒，等到陈启明下楼后，她才似想起什么般，追到了楼梯口，大声喊：“谢谢——陈启明，新年快乐！再见！”
陈启明脚步一停，朝楼上回了句：“开学再见——”
杜鹃也回应道：“开学再见——”
虽然没能看到对方的脸，但杜鹃知道，陈启明的话肯定发自真心——他是把她当朋友了，而且还是愿意继续交往的朋友。
女孩宝贝地抱着那本练习册回了家，杜丽和杜超出门玩了，陶彩云和杜世明去摆摊了，家里两个老人一个在看电视一个在摘菜。
自从上次儿媳妇在楼下大战11栋全体邻居们后，杜家二老也深感陶彩云对大孙女太过分了。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田老太应该是全家对杜鹃感情最深的人。
老太太彻夜反省，觉得大孙女从小没妈已经够可怜了，自己这个奶奶一定要为她撑起一片天。
于是，陶彩云不在家的时候，田老太就让杜鹃去读书写作业，自己则抢时间把家务活做完。
有时陶彩云回来，看到杜鹃在写作业，而家务活又都做完了。她明知是婆婆背后帮忙，却也懒得说了。毕竟除了那次因为打杜鹃犯了众怒，她能感觉出杜世明也因此对自己有意见了，只是没有明说。
于是，她便各种地督促杜丽和杜超学习，给他们买回大量的复习资料，还到处咨询好的补习班，希望给两个亲生孩子将成绩提上来。上次刘利娥骂她嫉妒杜鹃成绩好还漂亮，说她生的两个娃是歪瓜裂枣的话，她一点没忘呢！每到深夜就反复咀嚼，就想着要怎么让一双儿女在学习上超越杜鹃，绝不能让11栋这几个八婆看自己笑话！
可偏偏杜丽和杜超都不争气，陶彩云买回来的练习册是一个字都懒得写，报了班也是不用心学。杜丽还好，至少会坐在教室里等待下课。杜超则直接逃课，有时干脆出了门就去街机厅了。气得她逮着儿子就要打，边打还边骂：“老娘让你不争气！让你不争气！”
可她在院子里打儿子没人过来拉架，大家似乎还很乐见其成。四季食品店门口，刘利娥和一些老头老太太们边喝茶嗑瓜子边看热闹。
陶彩云不禁感慨：“世风日下呀！老娘打杜鹃时，你们一个个跳出来阻拦，现在我打亲儿子，你们一个个成哑巴了，还等着看好戏！哼哼，老娘偏不给你们看！”
她也懒得再打骂杜超了，扯着对方的胳膊直往楼上拉。
1995年的春节，孟东庭一家三口陪着李云梅回岳阳平江县城娘家了。那儿距离星城约有一百多公里远，坐中巴车过去大约要三个小时。李云梅有两年没有回娘家陪爸妈吃团圆饭了，这个新年孟东庭特意跟父母亲说好了，等从老婆娘家回来再去给他们拜年。
陆炳和黄玉玲也带着陆炳回了老家。
刘利娥娘家父母早不在了，就剩下一个大哥。可她和大嫂关系不好，也懒得回去。厂里这边龚老太和蒋敏早跟她没有了来往，因此新年就母女二人在家渡过。
她买了很多的牛肉做丸子，又炸了扣肉，卤了猪蹄、鸡爪、牛腱子，另外还买回各种水果。母女俩开开心心过了个好年。
凌闪闪、凌笑笑姐妹俩的新年是跟着父母去隔壁锅炉厂爷爷奶奶家过的。
凌国志有一弟一妹，早年碰上下乡。他在锅炉厂烧锅炉的老爹凌维德承诺，只要他这个当大哥的去下这个乡，自己的工作就留到他回城时给他。
可凌国志下乡后不久，父亲就把工作给了弟弟凌国华，这还是他从一同下乡的陈锦辉那儿听说的。当时陈锦辉的老爸过来给他送东西，看到凌国志后，就顺嘴提了一句。
凌国志那个气呀，当时就恨不得回来找父亲理论。可他知道，父亲从小就偏心弟弟，对他这个大儿子就总说吃亏是福。即便回来吵一架，工作也没了，因此后面的一年半时间里，他都没有主动给家里写过信。
那时，知青下乡是有政府补贴的，每人每月10块钱生活补助和22公斤粮食。大家吃住都在村里，各方面又节约，省下的钱和粮食都托熟人带回去补贴家里。
一开始，凌国志也是这样。一米七五的大高个，每天靠着给村民多干活换些红薯、土豆、玉米果腹，一个月22公斤的粮食能省下10斤来送回家。那10元的生活补助费，除去买点纸币信封和书籍的，他能一个月存下8元给家里。
但自知道那件事后，他的心彻底凉透了。不光每个月的粮食吃得光光的，连钱也懒得寄回去了。
三个月后，凌维德就坐不住了，写信过来要钱要粮。但凌国志看完信后就丢了，一个字没回。后来他老娘熊琼芝和妹妹凌丽群又写信来问他是否安好？他这才回了一封信，说自己一切都好，让家里人勿要挂念，并在信封里给妹妹塞了二十块钱，让她自己留十块，另外十块给老娘，说让她们拿着买点好吃的。
据说凌维德在看到那封回信后，气得把家里一条椅子都给砸坏了。大骂凌国志是条白眼狼，从小吃家里的喝家里的，翅膀硬了就翻脸无情。
直到凌国志从乡下回城，他都没有没有给过好脸色。那时已经在锅炉厂上班的凌国华谈了恋爱，马上就要结婚了，对象是同厂一个叫做曾莉莎的女孩。
凌维德又举全家之力给儿子筹备结婚，他把大儿子和小女儿交给自己多年的积蓄拿出来给二儿子做了彩礼钱。又把家里的三间小平房翻新一番。
当初孩子们还小时，中间的堂屋是做客厅兼饭厅。东头的屋子给凌国志兄弟两住，西头的屋子老两口带着凌丽群住。
那时凌丽群在街道的橡胶厂做临时工，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割胶鞋。她谈了一个男朋友叫贺靖，但家里条件不太好，凌维德两口子都不满意。
凌维德决定将东头的屋子给凌国华做婚房，这间房也是翻新的重点对象。多余的凌国志就被赶到了客厅里住，但全家人每天都在这儿生活，家里又乱又吵，他干脆在屋子后方的厨房里搭了一张临时床。每天白天出去找工作，晚上才回家凑合睡一晚。
凌维德见状又骂：“家里正翻修房子呢，不在家帮忙，每天到处瞎逛。”
凌国志回：“我那是瞎逛么？我是去找工作！我要生活，要吃饭，没有工作怎么行？我又没有工作可以顶！”
凌维德一听便知大儿子这是还在怪自己当初不守信用，用顶职将他骗取乡下，转头又把工作给了小儿子。
他自知理亏，却不肯认错，语气粗暴地道：“老子的工作，我爱给谁给谁！”
凌国志也火了，吼：“那你当初就不该骗我！”
凌维德彻底被激怒：“你从小吃老子的，住老子的，用老子的，老子把你养得这样大，又供你读书，就算骗你一次又怎样？直接让你替弟弟去下乡都是应该的！”
这番话彻底撕破了父亲对自己毫无亲情可言的那块遮羞布，凌国志只感一阵悲哀，扭头就往外走。
凌维德在后喊：“臭小子，明天你弟弟的婚房就要打家具了，你要不留在家里帮忙，那就滚出去不要再回来了！”见对方无动于衷，他又恨恨道：“你以为就凭你能找到什么好工作？你有关系么？有能力吗？是大学生么？你什么都不是，今天要从这个家里出去，明天你就等着饿死街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