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送弟妹远行大姑痛断肝肠
二叔公瞅了一眼蹲在他身边的大姑说:是啊,这刘老弟他谁都不怕,可就怕他媳妇。俺跟他见最后一面时,他就已经四十好几了,可膝下仍无儿无女。孔圣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些亲友怂恿他娶个小,他也愿意,可一跟他媳妇商量就砸锅。那婆娘,厉害得很呢,听说男人要纳妾,就哭着喊着拿绳去上吊,害得他回回都得磕头作揖赔不是。今儿春有从那边过来的人俺打听,他门里至今还空着没接替香火的。俺给他写封信去,问问他能不能接纳你兄妹俩,俺想,凭着以往他跟你爹的旧交情和他的为人,他不会不帮这个忙的。
大姑点了点头:那就……试试?
试试!反正也费不了什么,无非就是几张纸和十几文钱的邮资呗。
二叔公当即让大姑拿纸笔砚台来,挥笔给刘振庸写了封信,寄出去没过多久,便收到了他的回信:
本月下旬柜上有一先生去龙口发货,届时请将师兄的两个后人送到码头,托他随货一起带到我这里来。此人系我心腹,十分可靠,请放心。
二叔公抖了抖手中的信纸道:俺说嘛,他这个人很重义气,看着你爹的面子他也不会推辞的。
想到兄妹俩从此有了着落,大姑的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这会儿离走还有十多天的时间,可大姑却忙了起来,她托人到城里买来布料棉花,给弟妹做了单衣做棉衣,做了一套又一套,这以后又纳起了鞋底,准备给他俩一人再做两双鞋。因为白天要伺候两个公公和收拾家,所以这些活儿都是留到晚上干的。她怕赶不上趟,常常是一干一通宵。
俺说侄媳妇,你用不着做这许多,只做件他们身上穿的就行了。你想啊,他如今是怎样的一户人家,到他那里还怕没他俩穿的?二叔公望着大姑那双熬红了的眼睛心疼地说。
大姑背过脸去流下了眼泪:他兄妹俩这一去那么远,啥时候再能见面,难说,俺给他们多做点让他们带上,不管到那里能不能用上,俺这心里……都踏实。
噢,二叔公醒悟:那就做吧,做吧。不过,侄媳妇,可得当心点别累坏了身子。
大姑点了点头:知道了,二叔!
大姑的心里是矛盾的,她又想这日子早点来,小兄妹俩好有个着落;又希望这一天晚点到,她好多去看看他们。大姑的这种心思二叔公是了解的,他央求他哥派人去将小兄妹俩接家来住几天,他哥不许,说:
这样叫族里人知道了笑话。
笑话什么?二叔公问。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还用俺说。
噢,你也知道这事咱做的不那么仗义,凭着偌大的一个家,连亲戚家的两个小小的孩子都不能留,你怕人笑话就别这么做呀!
好了,好了!不管你咋说,这孩子俺是不能让她领进门的。
那就让侄媳妇回娘家住几天吧。
那谁来照料咱俩?
让云生或雷生(都是他本家的侄子)的媳妇先来替两天吧。
他哥思忖了半晌,最后很勉强地点了点头,说:那么好吧。
大姑真不知怎么感谢二叔公好了,临回娘家前,她把要做的都做了,还把云生媳妇叫到二叔公跟前,手把手教她怎么给病人翻身,怎么换尿布……
妹子,你多辛苦点儿,等俺回来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教俺打花辫(一种女红活儿)好吗?
行!
大姑回到娘家,见了我父亲和三姑就想哭,可当着他们面又不敢,怕他们伤心或改变主意,所以只好背地里抹眼泪。其实,大姑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两个孩子听说要到外面的世界里去,还能天天吃饱肚子,不受人欺负,高兴得直蹦高,时不时地缠着大姑问:
到没到走的时候啊?
大姑每每这时都要忍着心里的酸痛告诉他们:快了,还有几天。
大姑为了让弟妹俩对刘振庸这个人和要去的那个地方能有所了解,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说给他们听,当说到刘振庸年轻时曾是跟爹一起习武的师兄弟时,他们喜欢的不得了。
那他一定跟爹一样有本事了?我父亲说。
那还用说,他赤手空拳三拳两脚就给三个老毛子送了终。
老毛子?老毛子长得啥样儿?
又大又粗,笨得跟狗熊似的。你们到那儿就会看见的。
那地方也像咱这儿一样有海吗?
没有,有江,长长的,宽宽的,像条龙,所以那里的人就管它叫黑龙江。
能下去洗澡吗?
能啊!不过得在夏天,到了冬天上边就冻成了冰,很厚很厚的,像盔甲一样。
那一定很冷了?
可不。跟咱这儿的腊八一样吗?
冷!
跟天亮前鬼呲牙时候一样吗?
冷!
小兄妹俩一听瞬间紧张起来了,像真的挨了冻似的把小小的肩膀缩缩了起来。大姑搂着他们笑了:
不怕的,不怕的,只要你们把大姐做的棉裤棉袄都穿上,就不会挨冻的。
是的,大姑给他们絮的棉衣厚厚的,就连二叔公见了都笑着说:这样厚的棉衣穿身上就是蹲冰窟窿里都不会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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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出行日子转眼就到了!天刚放亮,顺生就赶着骡车等在了门前。大姑把他们一个个唤醒,给他们洗了脸梳了头换上新做的夹袄。大姑原本是个心灵手巧眼尖腿快的麻溜人,可这会儿却不知是怎么了,她磨磨蹭蹭,行动慢得令人发急。
少奶奶,再不抓紧点就赶不上船了!顺生在外边车上不止一次的这样催促道。
哎,就好。大姑应道,可行动还是快不起来。
上车以后,大姑把小兄妹俩紧紧地搂在怀里,像怕他们走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