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大伯命运多舛进京路上竟被劫
走出庄府的那一刻,大伯的心情是矛盾的。他一方面对庄老板的“大度和包容”深表感谢,一方面又对自己对庄二奶这样绝情的处理深感内疚,然而他思来想去、权衡利弊,最终还是肯定了自己选择。是的,为了家乡的父母,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是这样,否则他将把自己置于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可怕境地。庄二奶虽然对自己是真情实意的,但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一次次的伤害,让他不能安安稳稳地实现自己的目标,尽一个人子应尽的责任。当然,她有选择自己爱人的权利,作为被爱方他也有接不接受的权利,当权衡利弊发现这种爱严重危及到他的前途时,他义无返顾地加以拒绝,这于情于理都是说得过去的,他不必为此承担任何的责任,也不必为此感到自责。然而,话是这样说,当他想起写给庄二奶的那封婉拒信来,心中总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是的,此生此世俺也只能这么做了,等来世吧,让老天爷把俺托生成个多情子,再来回报你对俺的多情……大伯原想回趟老家见一见爹娘和太公,再留些银两家里,毕竟自己走出家门已经三年有余了。可是又一想,他改变了主意。是的,回到家中亲人们总要问一问他在外边的经历,他怎样开口跟他们讲?一旦解释不清会造成误解的,与其说出来惹得老人不快,还不如让它烂在肚子里算了,等以后找个机会再做解释,至于这些银两,先带在身上,路上要花多少还不知道呢,等剩了给家里寄回去也未免不可。他这样想好以后,没再耽搁,买了一张龙口到塘沽的船票便上路了。经过一天一宿的海上漂泊,最终到达了目的地,这里到北京还有些路要走,为了省钱他选择了一辆来这里做生意走回头路的老驴车,这车虽不能将他直接送达他想去的地方,但离北京前门也只有七八里路了,再走半天也就到了。车上坐着车老板的一个同乡,两人搭讪着也不寂寞。只是路面不太好,一遇上坑坑洼洼的地方,就要下车来走,否则一不小心会把你歪到车底下去,好在行李搭在车上,不用他们扛着走……就这样,他们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直折腾了一整天,驴车才到达了终点——在一个村口的大车店前停了下来。同车的旅客对大伯说:天快黑了,你去北京城里即使快走也得大半夜才能到,我看你还是先留在这儿住一宿吧,明儿天亮了再上路。大伯想:留下来就得住店,多少也得花钱,还是省了吧。同车旅客猜到了他的心思,就说:要不你到俺家去吧,虽窄巴点但挤一挤也能容得下你。大伯不想麻烦人家,更想早点到达那鞋铺,便摆手谢绝了。那人嘱咐他说:
世道不太平,走夜路你可要多加小心,能搭个伴就搭个伴。
好的,谢谢你的关照。
大伯答应着背起行李匆匆地上路了。天亮时路上的行人还不少,可越到夜晚行人就越稀少。等行止到半夜路上竟看不到人了。眼见漆黑一片,地又生疏,他心里开始紧张了起来,后悔不该不听人话住下来明日再走。可现在一切都晚了,退不回去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赶。由于害怕他每听到一声狗吠或猫头鹰叫,心都要跳个不止。为了排解恐惧感他强令自己去想一些别的事情:北京可是个大地方,打小就常听太公说起过它,是皇帝居住的老窝,如不是当下取消了科考,自己说不定还会来这里赶考呢……俺去的这家鞋铺在前门外,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听说很大,鞋做的很好,一些来过这里的乡亲,总要捎几双回家。俺落脚以后也给太公和爹爹买双捎回去,让他们也体会体会这京城鞋的好处……他这样想着想着,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细听一下是脚步声,走的很疾,而且是冲他来的。他的心兀地紧张起来,发根儿一乍一乍地往起竖,后脊梁也冒起了凉风。他不敢回头瞅,只想加快脚步朝前走。可他快走后边的人也快走,他想撒腿快跑,然而就在这时后边的来人忽然一个箭步蹿到了他身前,一手持刀一手把住他肩头,从蒙着半边脸的黑巾后边发出话来:对不起,兄弟近来手紧,要从你这儿借点钱花花。
大伯知道自己遇上了劫匪,心情很紧张,但还是本能地说出了一句:俺……没有。
怎么可能!劫匪阴森地一笑:你个白面书生身上能没钱吗!他将闪着寒光的快刀逼到大伯的项下晃了晃,别跟俺耍刁,快把你肩上的行李给我!说着一把扯了过去,还有,把你身上的这件大褂也脱下来,俺老娘没衣遮体光着身子出不去屋,整天猫在炕头里。这回好了,有穿的了。快脱,听见没!
说着又把卡在大伯项下的刀子晃了晃。在劫匪的威逼下,大伯只好乖乖地把身上的大褂脱给他。
背过身去!强盗又命令道。大伯从命。他在大伯的腰里又细细地搜了一阵子,最后厉声喝道:蹲下!手蒙头不许动!大伯照做。听到一阵“咚咚”地急速脚步声,再看那劫匪已去得无影无踪了。大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出了一身冷汗。再看看自己,除了身上穿的内衣以外,几乎一无所有。夜寒,加上后怕,他开始簌簌发抖。他很后悔,要是听人话不走夜路就好了。他也后悔,当初要是跟爹爹在家学两手拳脚,也不会落得这样狼狈。有爹爹那两下子,别说他一个,就是十个八个一起上,也不够他一手划拉的……如今他被劫掠得一无所有,就连庄老板给他写的那封推荐信,也被劫匪连同身上的那件大褂一起掠走了,没有了信鞋店老板还会收留他吗?……想到未来,前程飘渺,他禁不住抱头大哭起来。
天亮了,左右看了看,原来是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滩。再看看自己,惶惶然犹如一只丧家犬。这时,路上的行人又逐渐地多起来,他跟人说起昨晚自己的遭遇,大多数人都深表同情,但最后还是摇摇头说:没地方找,你只有认倒霉了。个别发现他被劫掠得如此地惨,就掏几个铜板给他:去买点吃的撑饱肚子吧,然后再另做打算。说的有道理,他不能在这流连下去,就走进了附近的一个村庄。他想先找点活干,挣俩钱,然后再考虑进京。可他一介书生,在一个荒僻的乡下能干点啥呢?他给人代笔写了几封家书,人给了他几个铜钱做酬劳,太少,不能做什么。想教书,可不知道他的底细没人雇他。无奈,在第三天头上,他只好放下架子帮人家做点农活儿,可一下手就让人家给撵走了。他在家那会儿,多半时间都读书了,很少跟着爹娘下地干农活儿,所以铸就了他这么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呆子,人家怕他把自家的地给糟蹋了,佣金即使要的再少也不想使唤他。就这样,先挣俩钱再进京的路也绝了。晚上,他没地方住,就畏缩在人家的牲口圈里,不料让人给发现了,被赶出来不说,还大大地羞辱了他一番。他从小长这么大,何曾过过这样的日子?眼见自己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便陡生了死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