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山猫皮货店的匾额挂在了哈尔滨最繁华的街道上
父亲在哈尔滨落脚以后，便又开始重操旧业。在布市的那段经历，使他懂得了生意选址的重要性，虽有“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一说，但能有一个好的店址，你的生意便会锦上添花的，尤其是刚刚开业更为重要，一些顾客和生意同行会根据你店铺的所在地来判断你的经济实力和信誉度。正是出于这样的一些考虑，父亲在第一步——选址上十分的慎重。他首先咨询了在哈做生意的一些熟人，然后又亲临现场进行考察，总共看好了三个地点，然后又把它们放到一起进行比较，最后确定了哈尔滨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位于松花江畔的中央大街。说起这条大街来，凡是来过哈尔滨的人，如果不到这条街上走一走，就如同没来过一样。它是一条最具西欧特色的老路，它的一头紧傍着松花江，从这里涉过江去，就是闻名中外的美丽消暑地太阳岛。它自身从南到北只有一里多长，路面效仿欧洲一些古老城市的街道，全部用清一色的花岗岩方石铺就。据说每一块方石——不足半尺见方——就是一块大洋，它非常整齐划一地排列在一起，日久天长被来往的行人和车辆打磨得光滑如镜。路两旁是一幢紧挨一幢的西洋建筑，有哥特式的，有巴洛克式的，有文艺复兴式的，也有后现代式的，它们形形色色，别具一格。尤其是建筑上的人物雕像，无论男女大多都赤身裸体，不遮不掩，仅此一项便可让外来人领略到这座城市的开放性……哈尔滨尽管是中国北方内地的一座城市，但外籍人却占据了大半。你看，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人到处都是。那一家挨一家的豪华店铺，也多半是外籍人开办的。平日里这条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繁华异常，也正因如此，这条街被生意人十分地看好，地价被炒得寸土寸金。街道选好了，更为重要的是要有一处合适的门市房。父亲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走了无数个来回，终于在这条路与霞曼街的交叉口处，发现了一栋可作为店铺的门市房。它门前有个水磨石的台阶，三登石阶的两旁都镶有黑色铁艺花纹的扶手，看上去既豪华又大气。它的两旁是两扇高高大大铮明瓦亮的陈列商品的橱窗。这里原本就是一处皮货店，这可以从门脸上悬挂的那块陈旧的匾额看得出，上面用艺术化了的俄文大写字体写道：乌里扬诺夫皮货店。与其他不同的是，它只有俄文字，而没有汉字，就像不在中外合壁的哈尔滨一样。如果你不懂俄文的话，你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曾经经营过一家皮货店，更不会知道它的名字叫乌里扬诺夫。店主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让人感到有点匪夷所思。由于关闭了，它门上上着栅板，只留了一道缝，上边挂了块写着“出兑”（也是用俄文）字样的纸板。
父亲上了台阶，透过挂纸板的那道缝隙往里瞅了瞅，只见里边黑漆漆的空无一人。父亲敲了敲栅板，不见有人应，就又加力地敲了几下，这回才见一个须发全白体态臃肿的俄罗斯老人脚步蹒跚地从阁楼的环型楼梯上走下来，离地面还有几登时他歪头向外瞅了瞅，见外边站着的是一个中国面孔的人，便皱起了眉头，现出一副厌倦恼怒的样子，极不礼貌地冲父亲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这里。父亲趴在门缝上用娴熟的俄语问道：
您是这里的主人乌里扬诺夫先生吗？
那老者一愣，即刻换了一副面孔很有礼貌地回道：先生，你来此有何贵干？
请让我进去跟你谈好吗？
老者稍作思考然后说：稍等。
他拖着不怎么灵便的老腿找来钥匙把门打开，将父亲让了进去。
没想到您竟会说这样一口地道的俄罗斯语言。他咕哝道，行动依旧很迟缓。
父亲笑了：我在黑龙江布市那边生活了近二十年，刚刚回来。
哦，是这样，怪得！若不看你的面孔，只听你说话，还以为你跟我一样是个道地的俄罗斯人呢。请到里边坐！
他指了一处沙发说，然后挪动着笨拙的脚步在对面沙发上坐了下来。
告诉我，先生，你到敝处来有何贵干？
我看到了您门上挂着的出兑招牌。
是的，是的，我要将这块门市出兑出去，您有意吗？
父亲点了点头：是的，先生。
嗯，这要花很大一笔费用的，先生，您能承受得起吗？
可以的。
噢！你很有远见，老者对来访者肃然起敬：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您兑下后要做什么用？
自然是步您的后尘了。
做毛皮生意？他吃了一惊。
对呀！父亲说。
他开始晃起头来，久久地不开口说话。父亲见他这样便说：请给我几句忠告。
好的，好的，就凭你的来历我也要实实在在地告诉您，我为什么好端端地要出兑店铺，就因为干不下去了才这样做。要知道，在哈尔滨有多少从事皮货生意的人啊！远了不说，仅这一条街上就积聚了四五家，而且实力都不凡。
是的，这一切我事先都考察过了，知道这里的生意竞争的很厉害。
既然如此先生你干嘛还要往浑水里趟呢？
父亲笑了：老先生，我冒昧地问一句，这之前你听说过山猫皮货店吗？
什么？什么？他抖了一下：你说什么？山猫皮货店？布市那边的？嘿！嘿！同行人哪有不知道它的呀！请问你跟它……有何干系？
我就是它的第二代传人。
听了这话，惊得他目瞪口呆，他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将父亲看了又看，末了信服地点了点头说：我相信，我相信！仅从你事业的起步我就可以判断出你行动的不凡，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我愿接受您的请求，并出于对您的敬意，把出兑款在原有的基础上再降下两成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他颤颤巍巍地上楼拿来一瓶贴着俄文商标的伏特加，倒了一杯送到父亲的跟前，非逼着父亲跟他一起干了不可。
店铺的地址选定了，下一步就是店里的员工了。他给山猫皮货店的旧部每人发了一份邀请函去，他们接到后二话没说，就都从四面八方积聚了来。这里竟包括关涛这精悍的年轻人。当跟他见头一面时，父亲不觉吃了一惊：关涛？是你，我没看走眼吧？
没有，没有，少掌柜的，我就是那个你们都叫我钢蹦儿的关涛。
你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太好了！太好了！钢蹦儿。父亲在他那健壮的胸脯上捶了一拳：我跟店里的伙计们还都以为你又被他们发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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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前些日子店里的弟兄们在街上见到我还以为见到鬼了呢，吓得直躲，我跟他们解释了半天他们才相信。
那这么说我招老店员回来的消息是他们告诉你的？
是的，我一听说就赶来了。
这之前你都干什么了？
什么都干过，可心里依然想着能回到你门下来，果然，那天听到你招工的消息，我高兴得一宿没睡。
好哇，钢蹦儿，咱们又聚到一块堆了，让咱们绑在一起干出点名堂来吧！
就是，少掌柜的，跟了你这脚下的路就宽宽的了。
他们说着笑着，并一起下了馆子……
店铺地点不错，但后身没有做工的地方，父亲就在“偏脸子”买了块地做起了加工厂。开业前，父亲又按在布市的风格将门脸重新装修了一番，随后就将山猫皮货店的匾额赫然挂在了墙头上，引来了无数过路人伫足观看……生意没过多久就红火了起来，一些新老客户纷纷慕名而来，其盛况让业内的同行看了羡慕。
定居下来之后，父亲就将三姑也从黑河接了过来，实现了他少年时曾经发出过的兄妹要在一起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