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显贵的黄粱美梦

再说显贵，他穿戴得跟球似的，里溜歪斜地在冰面上挪动着，费了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才爬上岸来，坐在一个塔头墩上喘息了一会，琢磨着去哪儿。他听父亲嘱咐每个过江来的员工，没地方去就先去找刘爷，让他给安排个下榻的地方，而且还能拿到二十块大洋的安置费。嗯，这不错！俺钱为了活命都丢到江那边去了，身上这会儿分文没有，俺得去他那里，不得白不得。这二十块大洋除去回家的盘缠，还能剩不少，俺得去拿！……他站起来喘了口气，挪动着短腿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不行，去不得！他知道母亲带着孩子这会儿肯定去了刘府，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很亲密的。母亲别的不说也要把他损人利己的黑心打算抖搂出来了，那老爷子嫉恶如仇，听说后能给他好果子吃嘛？！说实在的，他是打心眼里害怕这老爷子的。记得当初他刚从关里家来到这里，知道父亲跟刘爷的关系，就大大咧咧地住进了刘府，而且以父亲的本家自居。刘府的家佣不知，就好汤好水地招待。刘爷从外边办事回来，听说有父亲的亲戚来拜访，不知是谁就赶紧来相见，可一进门见是他，立马就把脸放下了。因为他在没出道之前，在村子里就知道他老爹的为人，后来又听说他对师兄一家人的态度，心里就更有气。这样的人还来俺这穷摆，真不知自己吃几碗干饭。他无暇跟他啰嗦，就说：俺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个戳根棍儿就装人的符。俺这不是垃圾收容站，谁愿来就来，你要有脸就赶紧离开这儿，别等俺撵。就这样他灰溜溜地被赶出了刘府，没给他一点面子……这会儿他去不了刘府去哪儿呢，总不能像这样呆在冰天雪地里吧，他身上穿的衣服虽多，也抵御不了这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啊，他现在就感受到了寒冷的滋味，上下牙直磕碰，身上一阵阵地打冷战。再这样呆下去就很有可能冻死在外边，他想，俺得找个去处。他知道，这镇里十有八九的商号都姓刘，他打着父亲的旗号去借宿，想必不会被拒之门外的。于是他就奔着一个大点的商铺找去，果然，他进了门跟人说他是父亲的亲戚，刚刚从对岸毛子那边逃出来没处去，那店主二话没说就把他收留了下来，且找了间干净舒适的房子让他住下，随后又送上丰盛的酒菜让他果腹。他没客气，大大咧咧地饱餐了一顿，然后在一小劳金的伺候下洗了个热水澡，回到屋里倒床上就呼呼地睡着了。天亮了他醒来依旧赖在床上不想起，他望着天花板想起了心事：被从江那边撵了出来虽是个闹心的事，可日后能在这落下脚找个好差事做做，也不失是一桩好事。对，先在这享受几天，然后就跟他们说，让他们给俺做出个安排……想到这他禁不住咧嘴笑起来，是啊，俺真是福大命大，不管遇到多么难的事都能逢凶化吉。呵呵，呵呵！……他高兴地忍不住拍着身上盖着的鸭绒被哼起了西皮二簧……然而正在这时，房门洞开，店铺主管走了进来：起来！快起来！

显贵一愣：干嘛？

收拾收拾滚球子！

为啥？你不知道俺是……

你是啥东西俺清楚，俺们刘爷说了，像你这种披人皮的畜生俺这儿不留，走，赶紧走！再耽搁下去别怪俺不客气了！

就这样显贵灰溜溜地被从店里赶了出来……

是的，这个工于心计、极度自私、常以自己知书达理有学问相标榜的家伙，一生都想做桩大事业好光宗耀祖，可到头来却以一个沿街叫卖的小菜贩子告终。解放初，那时我还小，他每每推车来到我家门口，都要叫卖个不停。父亲知道他是啥意图，就让母亲盛些饭菜，打发我下楼给他送去。冬天，他穿一身过膝的黑棉袄，头戴狗皮帽子，脚穿一双毡乌拉，胡子跟眉毛都挂着白霜，呼出的哈气遮住了他的五官。我见他这样子很害怕，把饭菜递他手里就往回跑。他蹲在菜车旁的道牙子上，“呼哧呼哧”一口气吃完，用袄袖子揩揩嘴巴，打两个饱嗝，把碗碟往道牙子上一扔，推起菜车叫卖着蹒跚地走了。

去，把碗碟取回来。

母亲吩咐说。我不情愿地跑下楼去取，母亲接过去一声不吱地在水龙头下涮了又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