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欢心的日子终于等来了

这些日子，母亲和乐乐住在刘府里，受到三姑和她义父义母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们唯恐慢待了这娘俩，让他们过度思念自己的亲人。他们想尽各种法子排遣母亲思虑，平日里不让她干一点活儿，可母亲却习惯不了这种吃饭张口穿衣伸手的日子，为了打发时间，她尽可能地给自己找些活来做。例如：她住的房间卫生从来不让佣人替她打扫，一有时间就去厨房帮着摘菜淘米，要不就给三姑和她的义母杨先生织毛袜或绣兜肚……起初，刘振庸见了还劝阻，后来杨彬雅说：

侄媳妇想做就让她做吧，不然闲着整日思念自己先生，这日子更不好过啊。嗯，你说的是，就由着她去做吧，只要她顺心，比什么都好。

这日，母亲两眼红肿，强打精神坐在窗前给三姑织毛坎肩。今天一早，三姑又跟她义父出去活动去了，走时撂下话说：即使不能把父亲接回来，也要打听出父亲在那边的处境如何，这让母亲有一点放心，并期盼三姑能早点回来把父亲的消息带给她。晌午，母亲织毛坎肩织得有点累，就挺起胸来直了直腰，想起昨晚的梦来她心里又是一阵刺痛。是啊，要是父亲通关时真的像梦中想象的那样，一个毛子大兵听从那奸诈的少尉的指使，把乌黑的枪口对准父亲的面额扣响了扳机……她脑子里“嗡”地一声巨响，仿佛子弹打进了她的脑壳，她紧闭双眼，泪水“刷”地一下流淌下来，湿透了前襟。天啊！要真是这样还让俺咋活？……然而就在这时，母亲听到客厅里一阵忙乱，接着就见三姑兴匆匆地跑进来说：

嫂子，你快去看，谁来了！

母亲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淡淡地问：谁来了？

你最想念的人！

俺最想念的……毛衣针“嘡啷”一声滑落在地上：真的？

我还能唬你嘛，你自己去客厅里看吗！

母亲放下手里的活计，从房间里冲了出去，把站在门口的三姑都撞了个趔趄。三姑戏谑地骂道：死嫂子，一听说自己的先生到了，什么都不顾了！

母亲忙回身扶了下她说：对不起了，妹妹！等哪天闲了嫂子绣朵大牡丹花放你屋里。然后就照直向客厅里跑去，三姑在后边想追都追不上。

没进客厅前母亲就听到了父亲的说话声，这让她高兴得心跳有些过速。她猛地停住脚用手抚住自己的胸脯镇静了一下，但还是在三姑追上之前一下踅进了客厅里去，高喊：孩子他爹，你可回来了！父亲从座位上笑嘻嘻地站了起来，母亲也不顾刘振庸夫妇在场，就投入了父亲的怀抱，一边哭泣一边喃喃道：

你可回来了！乐乐没一天不吵着闹着要见爹爹的。

得了吧，三姑在一旁插嘴说：是你自己吧，别往孩子身上遮！

母亲羞怯地笑了笑，然后把身子稍稍向后仰了仰，上上下下地打量起父亲来。

你看什么？父亲问。

俺看你伤着没有。

父亲跟在场的人都呵呵地大笑起来。父亲边笑边说：

我好着呢，没让那些毛子动我一指头。

真的？

真的！

原来母亲刚走不久，父亲就听到了毛子限定华人过江的规矩。父亲没有着急，只是苦笑了一下，在心里感叹：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个不仁不义的小人亲戚，他心里除了自己还有别人吗？我一直都在容忍着他，可他对我跟我的家人造成的伤害不仅有增无减，反而愈发地登峰造极。都是同族，怎会出了这么损人利己不通人情的一脉呢？难怪孩子他娘嘱咐自己，不要跟他走的太近，要时刻防备着他点，确是要这样啊！……父亲很快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继续忙着店里员工及家属的疏散事宜。然而，苏方限定华人过关的规定只执行了几天，就随着《中苏伯力会议草约》的落实取消了，只要不携带财物，只身也可以过关。父亲怕母亲惦念，就让提前过江来的员工捎信给母亲，让她把心放肚子里去，他在这边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即使是这样，母亲还是忧心忡忡。是的，她一天不见到父亲的面，就一天不得安宁。母亲把父亲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便问：

你过关时毛子兵们没难为你？

没有，一丁点也没有，有认识我的还开玩笑地说：你干嘛要走呢，瓦西里？干脆加入我们苏联国籍算了，我们选你做州工业局局长！

你咋说？

我说：算了吧，经历过这次就够受的了，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那是老沙皇那混账东西干的勾当，他早就下地狱去了。’‘谁能保证再不会蹦出个新沙皇来？’那士兵冲我端了端肩膀，挥了挥手放我过来了。

谢天谢地！孩子他爹，俺终于又见到你了！

母亲说着，又投入了父亲的怀抱，这时客厅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父亲和母亲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