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母亲日夜思念着在异国他乡的父亲

天黑压压地漆黑一片，仿佛扣了个厚厚的锅盖。突然狂风骤起下起了“大烟炮”，那密集的雪屑随风狂舞，打在人脸上不仅让你睁不开眼睛，而且火辣辣地生疼。将所有的员工都送走了，把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父亲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是的，自己也该走了，通过口岸，到江那边去跟孩子和孩子的母亲去相会。他娘儿俩走后他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他们，真怪！他们在身边时还没觉怎样，可他们一走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十分地不得劲儿，有时还会感到一阵阵地酸痛，真想立马飞过江去跟娘儿俩相聚，尽享天伦之乐。嘿嘿！这一下所有的事情总算都办完了，我也该走了，回到江那边去，回到自己的祖国去，去跟孩子和孩子他娘见面，多好啊！他转着身子把屋子和院子里的一切环视一下，他曾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他由一个少不更事的穷孩子成长为一个有事业有家庭的成年人了，转过年去他就三十岁了，现在就要跟这里的一切说再见了，他真有点恋恋不舍。可有什么法子呢？这不是祖国（原来是，可现在不是了），不是自己的家，在这里站不住，他必须得走。他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走出屋子，走出院子，回身把所有的门都关好，上了锁——他已在头天把钥匙交给了叶莲娜大婶——顶着狂风来到了路口，招了招手唤来了一辆马车登了上去，向口岸驶去。到了，先生！

车老板用沙哑的俄语向车厢里的父亲喊道，父亲趴窗户上一看果然，他下了车从大衣兜里掏出一沓钱塞给了车老板。车老板非常地吃惊：先生，你给的太多太多了，根本用不了这些。

拿去吧，都拿去吧！多少钱我也是带不过去的，与其让他们翻了去不如给了你。

谢先生了，祝你好运。

车老板摘下帽子连连地向父亲鞠躬。父亲转过身去，把海龙皮大衣领立起来，将脖子围围紧，然后向口岸跨步走去。这时，“大烟炮”刮的更烈了，对面都看不清人。来通关的人很少，星蹦儿的几个人，然而把关的苏联大兵却一个也不少，他们依旧凶神恶煞地盘查着每个人，他们几乎个个都拖家带口，惟独父亲独身一人。轮到父亲，他们上上下下把父亲审视了一番，一个少尉军官上前问道：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家属呢？

前几天过去了。父亲说。

胡说！，你不知道通关的规矩吗？

什么规矩？

必须全家一起走。

这我不知道。

不知道？……少尉冷笑着向前跨了一步，离父亲很近很近：我敢肯定，你根本就没有家属，你是纯粹地日本奸细，尽管你长得比他们高大得多，这也符合常理，他们通常不会将自己倭族的特征展示到你面前的。

那么，旁边的一个士兵说：将他带走关押起来，少尉同志？

用不着，用不着，少尉吹了声口哨说：干嘛要那么麻烦，把他就地结果了算了。

是，少尉同志！那士兵说着将肩上的枪卸了下来，把乌黑的枪口对准了父亲的前额，父亲一动不动地大睁着眼睛凝视着他，等待着他扣动扳机。

快，快把头低下！他不是日本奸细，他是好人！……然而就在这一刻枪响了。母亲从睡梦中惊醒了，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嘴里不住地大声疾呼：他是好人，不是日本奸细，你们不要碰他，不要碰他！……汗如雨下，泪水也从眼眶里喷涌了出来。母亲的惊呼惊动了睡在隔壁房间里的三姑，她连衣服也没披就跑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嫂子！你怎么出这么多汗，还大声惊呼？

母亲捂脸痛哭，顾不得回答她。

你是不是做梦了？

母亲点了点头：梦做的很不好，梦见你哥在通关口上被毛子兵控制起来，一个士兵拿着枪对准你哥头开枪。

所以你才喊，是吧？

母亲边哭边点头。

看把你吓的，浑身汗湿地像水洗的一样。这是梦，不是事实，你用不着这样担心。

母亲摇头：这多天了，你哥还没过来，俺觉得情况不大好。俺一闭眼睛就梦见你哥被他们扣下了。今天又梦见……

三姑见母亲哭她也忍不住哭了，但她还是强装笑脸劝慰母亲：没事的，你不要这样胡思乱想，爹爹已找人过去打点了，而且形势也有所好转，没听说那边又有抓人和杀人的事，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去吧，我哥一定会平平安安地过来的。

但愿如此，母亲说：可俺这心里却怎也放不下。妹子，跟你实说了吧，你哥要有个好活歹，我也不能活了。

这我早就看出来，你放心吧，哥要回不来你就冲我要人，我死也要把哥给你弄回来。

俺相信你，俺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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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见三姑光着身子，就将她拉进自己被窝里。姑嫂俩搂抱在一起啼哭起来，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