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新的祸事又从天而降 - 艰辛而苦涩 - 麟熙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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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新的祸事又从天而降

送走两位至亲至爱的老人的痛苦还未平复,新的灾难又接踵而来。公元一九二九年,是父亲踏上这片原属于中国故土的第十九个年头。就在这一年,中苏之间因中东铁路的回归爆发了战争。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苏维埃政权初建时期,出于摆脱在国际上陷于孤立的不利处境,先后三次发表《加拉罕宣言》,承诺废除中俄不平等条约,放弃在中国攫取的领土和侵略权益,其中就包括穿越东北三省的中东铁路。东北军“易帜”以后,便秉承国民政府的指令予以接收过来。这原本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然而这时羽翼丰满了的苏联爽约了,他们拒不执行《加拉罕宣言》所发布的任何条款。于是年轻气盛的少帅为了“表现一下自己”,便采取了一系列的制裁措施:查封了包括满洲里、绥汾河、哈尔滨、长春、沈阳……等在内的苏联驻华各地的领事馆;接收了中东铁路的机务处和车务处;解散了分布在路局各职能部门的苏联职工团体;逮捕驱逐了含有铁路管理局苏方正、副局长在内的200余名苏方管理人员……这一下大大地激怒了苏联的当政者,他们迅速做出了极其激烈地反应,派出全苏最精锐的部队,重兵压境,而且整装待命,一触即发。作为中苏边界和战略要地的阿穆尔地区,自然受到了苏军的严密关注,布市在一夜之间便驻满了杀气腾腾的部队,大小炮舰数十艘在阿穆尔河(黑龙江)和结雅河(精奇里江)上日夜巡弋,整个城区施行了戒严,一队队实枪苛弹的士兵在大街小巷上川流不息,限制城区居民——尤其是华裔居民——的正常活动,把他们都堵在了家中,不经允许一律不准出外活动,且实施了宵禁,有违抗者就地击毙。夜间,不时地会听到一阵阵密集的枪声。居民的正常生产生活受到了限制,一些店铺的生意自然也就无法进行下去了,往日红红火火如日中天的山猫皮货店,也概莫能列外。没有客户上门,做好的成品卖不出去,在这种情况下父亲只好叫停员工们的劳作。二三十个员工,整天无所事事地囚在店里,虽不少吃不少喝,却依然感到十分的压抑。因为他们最怕的是,三十年前由前沙皇尼古拉二世一手导演的震惊全世界的惨绝人寰的“海兰泡惨案”,会不会再次重演。年轻的员工没有经历过,可一些上点年纪的老员工却对当年的“惨案”历历在目。他们至死也不会忘记,成千上万久居在这片土地上的无辜华人,被武装到牙齿的哥萨克士兵,驱赶到滔滔的黑龙江里淹死,有不从者也被这群禽兽当场用刀枪杀死,一时间哭喊连天,鲜血染红了整个大江……这血腥的场面小镇的华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谈虎色变,感叹自己的命运。是的,眼前的这一幕跟“海兰泡惨案”事发前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当年,沙皇俄国就是借八国联军进北京的机遇,实施了对中国边民的大屠杀的。亲身经历过那场“惨案”的常师傅和盛师傅,对当年的情景再清楚不过了,他们向身边年轻的员工(也包括父亲和母亲)重述了自己当年的遭遇。盛师傅在事发时由于被请过江去为人庆生,躲过了一劫,可是他的妻子跟一双儿女却没有他那样的好运。他妻子被赶大江时,一只手抱着小的,另一只手牵着大的,站在岸边不敢往水里涉,就在这时,一个留着大胡子的、穷凶极恶的哥萨克士兵,大跨步地冲了过来,先从她怀里抢过哇哇大哭的幼子,一手抛到了半空,一手挥舞起闪亮的马刀将其拦腰劈成了两截,随后又一脚将那个大点的孩子踹到了水里。他妻子见此情景,一声惨叫昏厥了过去,倒进了水里,被鲜血染红的浪涛卷进了大江的深处。盛师傅期盼着妻子跟那个大点的孩子能活着被江水卷到对岸来,他整日像丢了魂似的在黑龙江岸巡弋,只见江面上密密麻麻如同放木排一样漂着一具具华人的尸体,江水如血,直向下游流淌了三天没改变颜色。岸边,中国的老百姓扶老挟幼,一堆堆地焚烧纸钱,冲着江对岸大声哭喊,其情其景,惊天动地。盛师傅在血染的江边不吃不喝,整整守了五天五夜,也未见妻子儿女归来,他泪流干了,嗓子呼哑了,最后倒在了岸边险些没有死去……

比起盛师傅来常师傅还算是幸运的,那时他还没有成家。他被野蛮的哥萨克士兵集体赶到了黑龙江边,四五个人的辫子被强行系到了一起,然后被连踢带打逼进了水里,看有人不想走,就开枪将其射杀。他们被浪卷进了中流,死的人跟不会水的人自然下沉,拐带了尚有一口气的人。常师傅亲眼目睹了跟他靠到一起的那个年轻人被淹咽气的凄惨场面,后来又有一个,他在死前大声嚎哭:我不想死呀!不想死呀!我家中还有七十岁的老母需要俺赡养啊……然而无情的江水还是将他的生命活活地夺去。常师傅意识到,如果自己的头发继续跟他们盘结在一起,他的下场也是如此。于是,他跟另一个还有口气的人相帮着把缠在一起的辫子解开,然后拼死游过了江,保住了自己的一条性命……但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却跟随了他一生,每每在睡梦中惊醒,都是一身汗。

原本就心惊胆战的员工们,听到了这一幕就更加地难过。难道等待着自己的也会是这样一种下场吗?他们都心不由己地开始哀怜起来,性情软弱的便放声大哭了起来。常师傅原本是个坚强的人,可这会儿比谁都哭得厉害,因为此时此刻他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全家。

要是只俺一个人去死,也就罢了,他絮絮叨叨地说:命该如此,想逃也逃不过去,可现在俺身边除了老婆还有九个孩子,他们个个都是俺的心头肉哇!把他们从小养活这么大不容易啊,难道……难道要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被那些杀红眼的禽兽们活生生地赶到大江里淹死吗?老天爷!俺的命咋就这么苦呢?……

他呼天叫地地哭着,听的人没有一个不被他感染的,都蒙着脸随他一起大哭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山猫店里乱做了一团……

死是痛苦的,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最最令人难熬和不堪忍受的是,知道自己必定要死,却迟迟没有到来,这种等待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会跟毒虫一样噬咬着你的心。此时此刻,在小镇每一个华侨居民的头上,就如同悬着一把锋利的达摩克利斯剑似的,说不定啥时候就会掉将了下来将他们杀死。他们为此惶惶不可终日,度日如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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