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父亲秉承师傅的遗愿送他们爷仨尸骨还乡
师傅生前曾不止一次地当父亲面说过：等他干不动了就回老家去，顺便带上他两个儿子的尸骨。如今，他老人家的这个夙愿就只能由父亲来实现了。在当时，一些不愿把尸骨扔在异国他乡，死后迁回本土实现落叶归根的事情也有，其做法一般有三：一是把尸体焚化将骨灰装到罐子里托运回家。这种做法比较简易，花费也不多，所以多为人采用；二是人死后多年只剩骨骸，钉一木箱装殓进去，由人随身带回故乡去。这种方式较前一种虽麻烦一些，但比较符合中华民族的风俗习惯，所以也常为人看好；三是把装有尸骨的棺椁原封不动地从地下挖出来，外边再包上一层，然后运过江去，再雇驮夫通过陆路送回老家去。这种方式做起来既麻烦花费又多，所以采用的较少，但对死者说却是一种尊重，一些家境比较殷实、对死者又充满情感的人家则多有选择。当身边的亲朋好友听说父亲要送师傅和两个师兄尸骨还乡，就建议说：采用第二种方式吧，这既符合咱中国人的习惯，又不那么麻烦和耗费金钱。然而，父亲考虑再三，最后还是选择了第三种方式，而且决定由自己亲自押送。人们在感叹之余，对父亲的行为和做法充满了深深的敬意。这日，墓地的天空上笼罩着片片乌云，风在不停地刮着，搅动着地面上的荒草和枯叶，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喧嚣。三个同样大小的坟包包，已被密集的荒草罩了个严严实实，只有坟前的那截花岗岩墓碑，才分辨得出地下埋着的是谁。父亲摘下帽子久久地伫立在那里，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刮干了他的双唇。师傅，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像怕惊吓了他似的说，杀害你的凶手已经抓到了，我原以为一命抵一命能判他个死罪，可当局并没这么做，只是把他流放了。道理很简单，因为这里已是人家的地盘了，人家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由不得咱们。但不管怎么说，作为凶手他还是被抓了，轻也好重也好他最终还是受到了惩罚。上天有眼，我诅咒他，像他这种图财害命残害生灵的恶魔日后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师傅，你活着的时候说过，咱迟早总要回去。好的，师傅，我这就把你和两个师哥送回家乡去，你们放心地跟我走吧！……父亲说完这番话退到一边，向身后几个拿锹镐的俄罗斯力工示意了一下，于是他们便拥上前来。
坟被扒开了，棺椁提了上来，由于这里气温较低，一年四季有半年属于冬季，夏天地表虽融化了，可一米以下仍有冰茬儿。当年下葬时就考虑会有这一天，所以埋的很深，棺椁上的木料已经变色，可质地依旧好好的，没有腐烂。父亲让人在外面包了层铁皮，进行了密封。然后通过边检，搬上驳船向江对岸驶去。父亲此时一身素装，独自站在甲板上，目光阴郁地凝望着茫茫的对岸，心里默默地叨念道：师傅、大师哥、二师哥，咱们上路了，你们跟着我走好！……说着鼻子一酸，眼泪盈眶。
离岸还很远，父亲就看到有一群人拥在岸边，再靠近一点，父亲看清在众人当中除了许昌还有刘振庸夫妇的身影，这是始料不及的。因为像他这样大名鼎鼎有身份的人，通常是不怎么参加这样的活动的，可今天他却携夫人到场了，显然是为了自己，这让父亲很感动。船一抵岸，“呼啦”上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用肩上的杠棒担起一个个棺椁，嘴里哼着号子，穿过跳板上了岸。岸边有六匹白马等在那里，它们在马鞍处都设置了特殊的挂钩，棺椁一到，两匹马从两旁向中间一夹，就把其中的一口棺椁牢牢地挂住了。随后就按辈分和年龄大小一字排开，师傅在先，两师兄殿后。
更让父亲始料不及的是，除了刘振庸夫妇候在岸边，人群中还有不少的社会名流，他们都清一色地身着素装，胸前插着白花。他们显然是看着刘爷的面子才来到这里迎候的。父亲下了船逐个地向他们拱手表达谢意，在来到刘振庸夫妇面前，他想跪下给他们磕头，却被刘一个箭步抢上前来将他扶住：免了，免了！……杨彬雅也跨前一步抱住父亲的肩头在他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见父亲跟众来宾都寒暄完了，刘振庸将他拉到一边问：
店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叔！
有需要俺帮忙的地方没有？
没有。
好，有什么时候告诉俺都可，我打发许昌去帮你料理。
谢谢叔！
应该的，应该的！他说着伸手到怀里取出一张名片递到父亲的手里：这边沿途上的官府俺已打好招呼了，这是我的名片，拿好，遇到什么麻烦事就去找他们，不用客气，他们都会尽力帮助你的。
知道了，叔。
杨彬雅接着嘱咐道：兵荒马乱的，路上要多加小心，一定要昼行夜宿，不要贪路，天一擦黑儿，就赶紧找店落脚。
父亲感激地点头道：记住了，杨先生。
刘振庸最后问：你这次回乡还要住些日子吗？
嗯，离家十多年了，这是头一次回去，安葬好师傅后我要去看看姐姐，顺便再到爹娘的坟上祭拜一下。
嗯，这都是必做的事，游子归乡就该如此！记住，给你爹你娘祭扫时别忘了替俺也烧上一柱香，就说这多年来俺从没忘记过他们，告诉他们你妹妹在俺这儿过得挺好，长大了，正在求学，将来有一天也会回去看他们的。
我记住了，叔。
还有，见到你大姐也别忘了替俺带个好。唉！她这个举人家的少奶奶，命也够苦的喽……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杨彬雅给制止了，她在他胳膊上戳了一下提醒道：好了，好了，别啰嗦了，你没见这多人都在等着嘛！
噢，是是是！他摆了摆手：时候不早了，起程吧，起程吧！
父亲给刘、杨深深地鞠了一躬，又转过身来向送行的众人拱手说：有劳大家了，请留步，日后寻机再谢！……随后登上了一辆带蓬的马车，伸手示意驮夫们开拔。就在这时，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随后略带几分凄凉的喇叭鼓乐声也奏响了。刘振庸站在人前头，眼瞅着这队人马渐渐地远去。这时杨彬雅在他身边说：
这孩子，很讲义气的！
嗯，跟他爹一模一样，看来老李师傅没白拉扯他。
是啊，杨彬雅颌首：亲生的儿子也莫过于如此。
就是，就是！俺好悔啊，悔不该当初听了你姐（指孙氏）的话将他送走，不然把他也留在身边，这会儿……
杨安慰他说：别后悔，常言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这孩子若不经历这十多年的摔打磨练，说不定还不会像现在这样干练有出息呢。
嗯，是这么个理儿，他有出息，俺也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