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父亲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结症跟师傅彻底摊牌了
之前的所有努力居然会一点效果都没有,这让父亲感到痛苦的同时也百思不解:究竟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以往,在没出事之前,山猫皮货店这招牌是赫赫有名的,不只是阿穆尔河和乌苏里江这一带,就是中国内地和俄罗斯的西部——包括彼得堡、莫斯科、基辅……这些大都市的皮货商,都慕名而来,这种情景在父亲来说,不仅仅是耳闻,而且是亲眼所见。也正是因为如此,一开始父亲对光复旧业充满了信心。他曾幻想着招牌打出去,一夜之间就会顾客盈门,可事实上却让他大失所望。招牌挂出去半月之久没有任何反响,他们汲取教训,换了种方式,实施了遍地打广告的办法,又过了七、八天,竟然还是连一个顾客都没有等到。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这其中的原因究竟在哪儿?……父亲独自一人坐在房前的台阶上,把双手插在蓬乱的头发里,痛苦得几乎要哭。是啊,眼前的压力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他和师傅不能老停留在别人的资助上边,他们得自食其力,改变目前这种坐吃山空的局面,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条路这样难走?想到拖欠的房租和杂货店老板格里高利那张难看的脸,以及师傅那副失魄潦倒的样子,他真想抱头大哭一场……是的,难道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吗?如果当初不拒绝师叔刘振庸给自己的安排,回到江那边去,那么他整个命运就会有一个翻天覆地地变化,尽管他并不希图那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阔少爷生活,但是起码不会像眼下这样拮据,吃饭、居家都得靠别人帮助。然而这样一来他就永远不能闯出自己的一条路来、永远让妹妹寄人篱下,而且还得把孤苦伶仃的师傅——尽管他曾带给自己那么多的苦难,但毕竟在最后一刻拼尽了所有的家当,把自己从死亡线上挽救了回来;更何况这些年来他还毫无保留地把他高超的制皮技艺传授给了自己。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他就是你的爹爹,你得善待他啊!——撇下他不管,这种事情无论何时他都不能做。知恩图报是父母从小就告诉他的,而且深深地扎根到了他心里。可是,眼下,他真是山穷水尽无路可走了。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唉,时世艰难啊!他刚刚涉世就举步维艰,遇到了这么多的困难。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忍不住掉下眼泪来,这是他近来绝无仅有的事情。呀!瓦西里,你怎么还哭了呢?
就在他这里苦思苦想、倍感人世间的艰辛时,没留意娜嘉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旁。他吓了一跳,赶紧把眼角上的泪水抹去,别过脸去说:
你别瞎说!哭,我才不会呢。
那脸上的泪珠是哪来的?
是……房檐上掉下来的雨珠儿。
娜嘉仰脸看了看天:天晴晴的也没下雨呀?
那是……丁香叶上存的水,让风刮下来了。
算了吧,别遮掩了,你哭了就是哭了,我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没人来找你干活,对吧?
父亲继续把脸扭向一旁,没有接她的茬儿。
是的,肯定是的,我不会猜错的。娜嘉说着紧挨父亲身边在台阶上坐下来:我刚从给咱写广告的老板家里回来。
你又去他家擦地板了?
对呀,我得兑现跟他达成的协议啊,我这是第十次去他家了。
父亲看了看她那被水淹红的双手,叹了口气,悔愧地说:要早知这样,当初不写那招牌就好了。
娜嘉摇了摇头,两条细细的米黄色的发辫鼓锤似的敲打在她脸上:咱们写招商牌匾没错儿!
没错儿却见不到一点点效果,父亲说:你不是也看到了,至今没有一个客户找上门来的。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父亲摇头:不知道,你知道吗?
是的,我知道,是刚刚在老板那听说的。
于是,她就把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原来问题都出在师傅山猫李的身上。招牌挂出去以后,就陆陆续续地有一些客户找上门来洽谈业务,然而,他们只找山猫李,而不找父亲,因为他们不相信这个只有十五岁的、没出徒的少年,会跟他们做成什么好生意。而山猫李自打搬到新居以来,没有一天在家里呆过,天一亮他就去镇里闲逛、喝闷酒,找到他洽谈生意的人,多半都被他三言两语的给打发走了。他一是没心思接活儿,二是不改他先前老店的规矩:只接水獭、海龙、紫貂、银狐……类的高档皮料加工,对于那些羊皮啦、狗皮啦、狼皮啦……他根本不屑一顾,而且要价不菲。这期间,也有拿高档皮子要让他熟的,可跟他一接触,见他那副颓靡不振的样子,怕他一时疏忽再把皮子给糟蹋了,便自己打了退堂鼓。就这样,低档的皮子他不接,高档的皮子又不信任他,上门找他干活儿的客户自然也就少了,到最后竟没人再找他谈生意了……
噢,原来是这样啊!
父亲恍然大悟,他兀地下从台阶上跳起来,就向门外跑去。
瓦西里,你要去哪儿?娜嘉在他背后焦急地喊。
找师傅去。
你找他干啥呀?
你别管了!父亲说完头不回地跑走了。
他很快就找到了师傅。这会儿他喝醉了酒正斜靠在码头的一个栓缆绳的铁柱子上,晒着日头晕晕忽忽地睡觉呢,父亲跑过去推了推他,他睁开眼睛看了父亲一眼,舌头僵直吐字不清地骂了一句:你个小……兔……崽子,碰俺……做……甚?
回家!父亲气急败坏地冲他嚷道。
回……家?要回……你……自己……回吧,俺才……不……回呢。
说着一歪头又睡去了。父亲火冒三丈,想抬脚踢他,又不忍心,左右看了看,见有一只空酒瓶子歪倒在他身边,于是他捡起来,把一腔的怒火都发泄到这只酒瓶子上了,他高高地举起来,冲着水门汀地上狠狠地摔了下去,“砰”地一声爆响,瓶子摔得稀碎,也把刚睡过去的山猫李吓了一大跳。他惺忪着眼看了一下地上的碎玻璃茬子,怯怯地问:你、你……要……作甚?
回家!听见没有?跟我回家!
父亲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狂怒,对他起到了震慑作用,他突然间变得顺从起来:回……家?好……吧,回……家……就……回家,俺……跟你……走。
他爬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父亲上前把他拉起来,然后搀扶着他出了小镇,沿着泥泞而狭窄的小道,一路歪斜地往家走去。
进了屋以后,父亲将他推坐到床上,回头找出一把雪亮的皮刀和一根绳子,往他身边一扔道:你说吧,咱爷俩咋个死法?是上吊,还是抹脖子?
山猫李大惊,模糊的神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你、你想干……干啥?
没活头了,俺想死!
三儿!你,你这是咋了,好端端地干嘛……要去死?
咱爷俩成天啥也不干,一丁点进项都没有,要吃没吃,要穿没穿,要住没住的,咱不死咋办?
那……那也不能去寻、寻……短见啊!
你不想死,是吧?那好,你活着,俺去死!俺去跟大师哥、二师哥做伴去。
父亲说着就去拿那把皮刀。山猫李不要命地猛扑过去,把皮刀压到了身子底下:三儿,你别耍飚!俺店都不要了,把你从阎王爷手底下弄回来,不是让你再重走这条路。
既是这样,咱爷俩也得为自己找条活路才对呀。
谁说俺没找?
那你为啥把找上门的客户都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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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能怪俺!
那怪谁?
怪他们,拿些下三滥的皮子让俺做,俺要接了,俺还是山猫李嘛?这不是自打自的脸嘛!俺宁可一文钱不挣,也不接这让自己掉价的活儿。
可是师傅呀师傅,你这不是糊涂嘛,你手头有余钱可以较这个针儿,现如今你两手空空,分文没有,你还不降低门槛,这不是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吗?
反正、反正俺不想接那让自己丢人现眼的活儿!
那好,咱爷俩就一起去死吧,死了利索,免得活着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