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父亲拿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笔薪金
在小镇靠近码头的一家咖啡店里，艾尔曼跟店老板要来笔和纸，按双方事先谈好的条件，起草了一份协议。你仔细地看一看，艾尔曼把写好的协议递到父亲的手里：如果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就签上自己的名字。父亲以前听大师兄说过，协议虽是一张纸，但是只要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就有了法律效应，所以必须仔细地看，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大意。所以父亲将协议放到自己身前的桌子上，用双臂支撑着身子，趴在上头一条一条细细地看着。艾尔曼跟老板要了两杯咖啡，一杯送到父亲的手跟前，一杯自己慢慢地饮起来，还时不时地嘱咐父亲说：不要着急，你慢慢地看。父亲从头至尾地看了一遍，跟艾尔曼协商着修改了几个地方，然后要过笔来准备签上自己的名字。等等，小伙子，艾尔曼用他那只长满黑毛的手压住父亲握笔的手：我再向你重申一遍，你的做工必须是绝对一流的，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我保证。
二，你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按期交货。
父亲笑了：协议上不是明明白白地写着，每延迟一天你要扣除我百分之一的工钱吗？我不想让快到手的卢布打了水漂。
好！他叫着父亲的中国名字说：你是个既诚实又精明的小伙子，我为能跟你在一起合作感到由衷的高兴。签字吧！
父亲正装其事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它推给了对方，艾尔曼也同样一丝不苟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招手把店老板叫来，跟他说明情况，又塞了十卢布给他，他欣然地在见证人栏上也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好，从这一刻起，你、我就是合作伙伴了，让我们在未来的日子里合作成功。
说着艾尔曼举起了杯子，父亲也腼腆地举起了自己身前的杯子，跟他轻轻地碰了下，一口喝下去。
好，我们来履行协议的第一个条款，艾尔曼从怀里掏出钱夹，抽出一张崭新的一百卢布大票：给，拿好。
父亲在接钱时手有些抖。是呀，这毕竟是他有生以来拿到的第一笔薪金。他展开看了看，送到嘴边吻了一下。然后让咖啡店的老板给他串成小面值：除一张五十卢布的纸币外，其余的都换成了一、二、五、十不同票面的硬币。他把它们分别装到两边的裤兜里，显得有点沉甸甸的。
再见！艾尔曼上了他那小马车，向父亲挥了挥手：三天后，我派人将要加工的生皮筒给你送来，请仔细接收。
好的。父亲说，也冲他挥了挥手，然后目送着他走远。
天是蓝的，和风贴着江面吹到人身上，有种清爽的感觉。父亲两手插兜向家里走去。他神采奕奕，腰板挺得很直，脸上带着微笑——这是他从死神那里逃脱出来以后不曾有过的——带有一种成就感。他不时地将口袋里的硬币摇晃出声音来，（硬币在他兜里“格朗格朗”地响着，听起来是那么地悦耳动听——他笑了，笑得是那么爽朗舒心）以前也听过，却没有此次这样悦耳。是的，他终于有钱了！他要做的第一桩事，就是把欠叶莲娜大婶几个月的房租还上，他要尽可能地多给一些，让他们那拮据的日子过得稍微宽松一点。其次是把杂货店的欠帐都还上，他实在不想再看到胖老板格里高利那副令人讨厌的嘴脸了。第三就是给师傅买几瓶好点的伏特加和一些类似烤牛排呀、酱鹅肝呀、奶酪呀……什么的下酒菜。自打搬到新居以来，师傅喝的都是劣质酒，而且没有任何酒肴，有时觉得口里没味儿，就掰几瓣洋葱送嘴里嚼，看上去实在是可怜。除此之外，就是……他这样边走边想着，不觉间拐进了离家不远的胡同里，眼瞅再走几步就到家了，猛然间从娜嘉的院子里传来了一阵鸡叫，中间还伴着叶莲娜大婶的哀求声：好人，求求你了，把它放了吧，它不白吃你的粮食，它下的蛋你不总吃吗……父亲在自家的院门前停了下，然后转身拐进了娜嘉家的院子，只见科罗辽夫正晃动着他熊一样的身子，凶神恶煞地追赶一只老母鸡。那鸡一边拍打着翅膀跑，一边大声的咯咯地叫着，身上的羽毛在空中飘落着。叶莲娜大婶企图阻拦他，被他推到了一旁，当老母鸡被他逼到了栅栏底下，他向前一扑，抓到了手里。叶莲娜大婶急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好人，好人，你行行好吧，不要再作孽了……
娜嘉在一旁虽一言不发，却愤怒地用眼神死盯着爹爹。
怎么回事？父亲一步跨进院子里以后问道。
他兜里没钱了，要抓鸡去换酒喝。
上帝呀，你管束管束他吧，别让他再作孽了……叶莲娜大婶张着两只胳膊，脸朝天地哀告道。
你把鸡放下！父亲对科罗辽夫说。
科罗辽夫瞪了父亲一眼，狠狠地说：这不关你的事，你给我滚开！
这鸡我买了。
你——有钱吗？科罗辽夫轻蔑地说道：我可是要现钱的。
父亲从兜里掏出一把硬币来，捡出一个一卢布面值的硬币给他，他见了吃了一惊，随后凶残的脸变得和颜悦色了起来：
你真的要买？
是的。六十戈比给你。我给你的钱不够吗？
够，够！可……我没钱找给你。
都拿去吧，这一卢布全都给你。
是吗？亲爱的，你真是个开明大度的棒小伙子，能告诉我吗，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刚刚做成了一笔生意。
哦，是这样！要是这样的话，我亲爱的邻居，咱们成交。
他把一卢布硬币揣进了怀里，把还在挣扎的老母鸡送到了父亲的手里。然后微笑着倒退了两步，转身颠颠地跑走了。父亲把鸡送到叶莲娜大婶面前：
给！叶莲娜大婶，你的鸡。
叶莲娜大婶张着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瓦西里，我的孩子，这鸡既然你已花钱买了，这就是你的了，你拿走吧。
我这是买给你的，叶莲娜大婶！
父亲说着，一撒手把老母鸡放了。老母鸡抖了抖翅膀，跑走了，在不远的地方又低头刨起食来。叶莲娜大婶激动地摇摇头：谢谢你了，瓦西里，你让它保住了性命，上帝会保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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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叶莲娜大婶，这是欠你的房租钱。
父亲将一枚十卢布面值的硬币塞到她的手里。叶莲娜大婶看了看，又给父亲塞回来：没有这么多，没有这么多。
拿着吧，叶莲娜大婶，多出来的部分就算我交利息了。
这怎么可以！不，不，我不要。要你得拿着，不要你也得拿着，反正这些钱我是要给你的，今后要是挣得多，我还会给你的。
叶莲娜大婶感动得流出了眼泪，赶紧撩起围裙擦。
娜嘉来到他跟前：那客户这么快就付钱给你了？
是的，我要求的。
你想的真周到，瓦西里！娜嘉夸奖道。
父亲不好意思地搔了搔他那蓬乱的头发，然后转身回自己房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