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师傅又想吃小乳猪肉了
父亲很心疼师傅，能自己干的绝不让师傅动手。但在学徒的路上他毕竟还是个半拉子，一些地方还非得让师傅亲手做给他看。皮子熟好了，要把皮板上的油脂和残肉用皮刀刮掉，这活儿父亲以前也曾做过，但怎也做不太好，有时力气使的过重还会把皮板割破。一次他这样操作时，让师傅看见了，被他用拳头在脑瓜顶上重重地捶了一下，骂道：有你这么干活的吗？刀下去捅啊捅啊的，捅你老娘屁眼子呢，啊！
他把皮刀抢到手，将一根父亲一直不敢用的、半米多长的丁字型木把接到皮刀柄上，然后在手心里吐了口吐沫，哈下腰干起来，他好像给皮刀赋予了生命，锋利的刀刃一起一伏，在皮面上行走如飞，一张偌大的狼皮，在他手里三下五除二，用了不到两三分钟的工夫就清理得干干净净，没有一次因失手把光光的皮板拉出口子来。清理好的皮板呈白皙的颜色，手摸上去，柔软不说，还有种涩涩的感觉。父亲看了羡慕得要命：
师傅，我要能做成你这样就好了。
这有什么难的！只要上心，多干，熟能生巧。
父亲问：我也能做成你这样吗？
那还用说，你不笨也不傻，要像俺干了这么多年，你会比俺强的！
为了能让父亲掌握要领，他一张张地做起来给父亲看，有时候还把着父亲的手教，告诉他什么时候刀要立什么时候刀刃要坡：
你把腰稍微一抬，刀刃自然而然地就立起来了，把腰往下一哈，刀刃就坡下来了……
父亲照着师傅告诉他的样子做，果然进步了许多。
俺就说你不笨不傻嘛！山猫李破天荒地夸奖起来，这是他从前不曾有过的事情：你就照我说的这样干吧，用不了多久就会赶上俺的。
父亲受到师傅的表扬，干得愈发的有劲儿了。看父亲学的这样认真，也激发了这倔老头子干活的积极性，他看了一眼摞得挺高待清理的皮子说：
这么多活儿，你自己啥时候才能干完啊，去！再拿把皮刀来，俺跟你一起干！
父亲不想让他插手，可拗他不过，只好顺他来。两个人干活到底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干要来劲儿些，他们各把案子一头，面对面暗中使劲儿，手脚不停，通宵达旦，到了第二天的晌午，就把父亲需要三四天才能完成的活儿，一鼓作气全都干完了。当最后一张皮子清理出来以后，师傅习惯地把皮刀往案子上一插，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
去！给俺拿酒来！
是的，这一夜光去忙了，师傅竟忘了喝酒，这在以前是不常有的。父亲连围裙都没摘，就跑去给他拿酒。师傅一口气喝下半瓶，然后抹了抹嘴说：这会儿要是有只现烤出来的小乳猪吃吃就好了。
父亲知道，师傅最喜欢吃的就是这道菜，而且多半是库莉查大婶做的。然而自打那次他发现库莉查背着他私自往家领人，就再也没登她的门，尽管那房子是他出资盖起来的。库莉查从此也没再来找他，因为这时的山猫李已今非昔比，他两手空空，穷得叮当响，有时连饭都吃不上，她还来找他作甚？是的，打那以后两个人不再往来，即使偶尔在街上相遇，也形同路人一样，连招呼都不打，擦肩而过……
父亲望着师傅那副渴望的样子，想到他那么大年纪，身体又不好，跟自己整整忙了一宿又半天，实在是很累很累的了，能让他吃顿他爱吃的饭，也是应该的，可遗憾的是自己不会做，他要背着师傅自己擅自去找库莉查帮忙，这要让他知道了，他会不依的（而且库莉查也未必能帮这个忙）。咋办？师傅这么想吃，他理应满足他的要求，苦苦想了一会儿，他蓦地眼前一亮：对了，我何不去杂货店求一下胖老板格里高利，让他找人给定做一个来。咱大不了多花几个钱罢了！于是，他除去身上的围裙，洗了把脸，对师傅说：
你饿了先吃点别的东西垫巴垫巴，我去给你到外边想想法子。
咋想？
父亲跟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师傅思忖了一会儿，点点头同意。是的，他这会儿实在是想吃，只要不去找库莉查，咋做他都会同意的。
父亲使足了劲儿一口气跑到了杂货店门口，刚要往台阶上蹬，就见胖老板格里高利扯着瓦夏的耳朵从店里出来，一使劲儿将他掼到了台阶下，瓦夏一只脚没站稳，摔倒在地上，父亲见了赶紧上前去扶，只见他磕破了膝盖。
哎呀，皮都蹭破了，出血了！父亲心疼地喊道。
可瓦夏低头看了一眼，从地上抓起一小撮干土面子撒上，然后用手掌一拍，说声：好了，没事了！
父亲忧虑地：这行嘛？
行！治这种伤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夫。
瓦夏冲父亲咧嘴一乐，然后一耸身爬起来吹着口哨跑走了。父亲抱不平地狠狠瞪了胖老板格里高利一眼，呵斥道：你怎么能这样对他，看把他的腿都弄伤了。
胖老板格里高利余怒未消地说：这小流氓，动不动就来店里捣乱，这不，他抓了一只苍蝇塞我奶酪里去了。说完这话后他马上又换了一副嘴脸问：少东家（他打那天结帐以后就这样称呼父亲），这会儿来你有什么贵干？
父亲生气本想取消这笔生意，但一想到师傅那副渴望的样子，就只好压下火去把自己的来意跟他说了。胖老板格里高利顷刻露出了笑脸：这事你就交给我办好了，我给你找镇子里最好的大师傅做，准保让你师傅吃的满意。不过……不过……这要花好多钱的，少东家！
父亲明白他的意思，就从兜里掏出一个五卢布——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家底了——硬币塞到他手里：这够不够。
胖老板格里高利在手心里掂了下，连连点头：够！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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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说：够就好，但要快着点。
放心，放心，用不了半头晌一准把烤制好刚出炉的小乳猪给你趁热送到家去……
师傅把最后一块酥脆而香嫩的小乳猪肉咽下肚，喝了一口酒，抹了一下嘴巴，说他这辈子不知吃了多少次小乳猪肉，顶数这回的好吃。父亲听了他这话，心里感到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