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白发人送黑发人心痛如锥
郊外的墓地荒芜而凄凉。两个上了年纪的俄罗斯苦力，在坚硬的冻土地上吃力地掘着坑，他们先架起木柈点着火，将地面一点点烤化，然后再一锹一锹地往深处挖，遇到冻层他们就继续烧，两个并排的墓穴他们整整挖了一头午。两具白板棺材事先停放在一旁，待墓穴底部都清理干净了以后，两苦力共用一条粗大的麻绳，熟练地把装着大师兄和二师兄尸体的棺材，分先后次序一一地放了下去，然后把掘上来的泥土又一锹一锹地投送下去，上边筑起了两个大小一样的土堆堆。等一切该做的都做完以后，两苦力喘了口粗气，把糟烂的羊皮大衣往肩上一搭，互看了一眼，一前一后挪着小步来到早已守侯在这里的山猫李身旁，轻轻地唤了一声：老爷！山猫李蹲在那里闭着双目像睡着了似的没有反应，两苦力又对看了一眼，停在后边的那个上前一步，声音稍大一些地喊道：老爷！山猫李微微战栗了一下睁开了眼皮：都做完了吗？做完了，老爷！他起身绕着两座坟头转了一圈，然后掏出钱夹随意捏出一叠也没数就塞到了苦力的手里，从苦力脸上露出的那副惊喜的样子可以判断这赏钱不菲，他们连连画着十字，然后向山猫李鞠躬：谢老爷！愿上帝保佑你事事如意……山猫李挥了挥手让他们走开。苦力倒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去了。山猫李又重新蹲下身去，双手蒙住了脸，良久，他肩膀头开始簌簌颤抖，泪水顺着指缝流淌下来。原本店里的劳金跟业内的同行们都想来的，被他严词地拒绝了，他不想要那种风光，希望自己把他们带到这世界，再默默地独自送走他们……这会儿身边落下了几只漆黑羽毛的老鸹，在附近的雪地上蹦跳着，时而把它们那粗大的强有力的喙插进雪里去觅食着什么，时而又拍打着翅膀飞上天去，盘旋着，哇哇地嘶叫着，声音粗哑而难听。山猫李独自一人无声地蹲在那里，一直持续到黄昏，临走前他又注视了一会那两座坟包包，声音嘶哑地说：儿呀！今儿你俩本该跟俺这老不死的换一下才是，不是俺来送你俩，是你俩来给俺送行才对劲儿呀！可是、可是老天没睁眼，让你俩摊上了俺这么个混账爹爹，就这样……俺把你俩一个一个先……送走了，爹爹心痛！心痛啊！……他抡起拳头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胸脯和脑袋，泪水横飞。过了一会他又说：儿呀，先委屈你俩了，等以后爹爹回老家，一定都把你们带上。大儿，二儿，爹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俩。起风了，寒风肆虐。他蹒跚着脚步，离开了墓地，先后又回了几次头，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他拖着脚步，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进了镇子里，在十字路口处停住了脚步。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孤单，身上很冷，需要温暖。他想了想，决定到库莉查那里去投宿。自打发生了事情以后，他就没再去库莉查那里，库莉查去店里找过他几次，他给了她些钱打发她走了。这会儿到她那里能洗个热水澡，喝点酒，吃点饭，暖暖身子，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再好没有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了，都快把自己身上的精力熬尽了。他把大衣领往起竖了竖，想加快脚步快些到达，可两只腿不听使唤，他“橐橐橐”挪蹭了很久，才来到了库莉查的家门口，他仰脸把这栋由他出全资构建起来的“安乐居”巡视了一番，像以往一样他不愿意叫门，而是翻栅栏进院子，这回他翻的很不顺利，栽了个跟头，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踉踉跄跄地上了台阶。平素房门不锁，他一拽就开，可今儿拽了几下都不开，他火了，挥舞着拳头，重重地砸在紧闭的门扇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库莉查头发蓬乱，衣冠不整，惊慌失措地迎了出来：
谁呀？叫门叫得这么急，吓死人啦！
门开了，山猫李没头没脑地就往里闯。库莉查挡在了门口：噢，是你呀！用她那高耸的胸脯将他逼到了台阶上：你可有日子没到我这来了，亲爱的，你把我给忘了吧？
山猫李头不抬地说：俺冻得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凉风，心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俺要在你这儿住一宿暖和暖和。说着用手一拨拉：躲开这儿，让俺进去。
慢，慢着，库莉查说，脸上露出一副挺为难的样子：你事先也没跟我打招呼，我什么都没准备，你还是改天再来吧，亲爱的，到那时我烤好小乳猪，就会去请你的，好吗？
不用，快让开，让俺进去，俺受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屋里边传出来：谁呀？宝贝，告诉他我在这儿，让他赶紧滚蛋，不然小心我砸扁他的脑袋！话音没落一个赤裸着身子的俄罗斯男人出现在走廊里，一打眼见是山猫李，吓得一转身溜进了屋里。
哦，有野男人来你这？山猫李一时间火冒三丈：说，是谁让这混蛋来的，啊？
库莉查忸怩地笑了笑说：还用说吗，自然是我了，亲爱的，你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我很孤独，再说……再说我一个人过日子没钱怎成？天上不掉，大风不刮，我也……只好这样了，亲爱的。
混账！难道俺给你的钱还少嘛！
多少也有花光的时候啊，再说我一个人在家没人陪，日子也不好过呀，你说是不是？亲爱的！
山猫李鄙夷地瞪着她：你这个……骚货！不要脸的东西！只要给钱谁都让骑的母狗！
别……别这样，亲爱的，你换个时间来，我一定会好好地招待你的。
山猫李冲她脸狠狠地啐了一口：见鬼去吧！从今往后你这里俺不会再来了！说着，一转身走了。
库莉查也没拦他，只是在他身后耸了耸肩，回屋后把门很响地关上了。山猫李气昏了头，一路上不住嘴地骂道：骚货！母狗！俺瞎了眼，还有俺那昏了头的儿子，都让这些毛子娘们儿给坑苦喽，报应！报应啊！……